尸体横陈之中,两名君凌的亲卫正在一边打扫着战场,一边向尸体上泼着不知什么东西,不时地窃窃私语着。
打扫战场的双方都会派出士兵前往打扫,约定俗成的规矩——各自清扫战场,不得由于阵营不同而打斗残杀,只能清理回收自家阵营中的铠甲和兵器。
其余约定俗成的规矩可以被打破,但仅这一条绝对不可。
“王帅这一招,玩得当真阴狠。”其中一个亲卫小声嘀咕了一句。
同伴瞪了说话的那亲卫一眼,压低声音警告,“你小心一些!待会被人听见的话,岂不是坏了王帅的大事?”
同伴的手不着痕迹地转动着,又将一些东西泼洒在了士兵的尸体上。
腾国军营。
“你说的,句句属实?”岳渡握着长刀的右手骤然一紧。
大皇姐岳先,通敌叛国,勾结蛮昭,以数十万腾军性命为代价,赢得她获得储位的条件!
曾齐却是将信将疑。
“主公,齐在大皇女手下做探子的时间已然不短,没看出此人有任何的叛国举动,更不用说和昭军主帅君凌相识。这会不会是昭国的离间之计?”
岳渡冷哼一声,显然对曾齐所说的话置若罔闻。
“曾文乐多虑了。”
谁知道那个笑面虎皇姐有没有识破账下幕僚是不是奸细的能力?万一她就是故意在曾文乐面前这样表现,以此来放松自己的警惕呢?
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和她一父同胞,表面上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谁知道她们私底下较劲可谓是你死我活?
曾齐见岳渡听不进自己的话,只得退下沉默不语。
在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司马楚拱了拱手,叮嘱,“主公,今夜……”
岳渡了然地点点头,“元秀且尽管放心。我会下令让将士们不受蛮昭影响。你且先回去,再探探情报。”
眼神落到了她空荡荡的左袖筒,略带愧疚地说道,“委屈你了。”
直到司马楚纵马回昭军的背影远去,曾齐还是没有忍住。
“主公,切莫中了贼人的离间之计啊!”
“够了。”岳渡沉声打断她的话,“莫要再为岳先说好话辩护,我意已决。”
摊上一个一意孤行、刚愎自用的主公也是倒霉。
她曾齐在岳先账下时,故意出馊主意,岳先都会听自己说完才一点点分析馊主意的不可取之处。
有时候她会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干脆直接投了岳先了事……
是夜。
“王帅,外面有行军之声。”亲卫来到岳渡的营帐中半跪,报道,“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路根据脚步声推测应当是两万兵马。”
“但是,我军探子并未看到有人移动行军。”
元秀之言果然无差错。
轻蔑地勾起一丝笑意,岳渡摆了摆手,对这个看似虚张声势的夜袭丝毫不在意。
“无妨,让全军放松戒备,继续入睡。告诉将士们,这是敌军干扰我军的障眼法罢了。”
远处。
“王帅。”
高冲一身黑色夜行铠甲,似要与那夜色融为一体。
“腾军已经放松了警惕。不仅如此,好像还比刚才的戒备更为松懈。”
君凌的眸光在夜色中看得不清楚,想来应该是闪耀着兴奋之色,“好,继续行军。”
半个时辰后。
腾军守夜的士兵本来就少,如今听了主帅都这样说,不少连守夜的士兵都歪着头睡着了。
静谧的夜被故意发出的行军声音里,显得分外诡谲。
一名穿着腾军兵甲的昭军将领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腾军军营外的警戒线内,张口骂骂咧咧。
“去他个爹的男人,老娘夜里去方便还被另一个去方便的姐妹吓到,什么破运气……”
那些少数还没有睡着的守夜士兵相视一笑。
其中一个隔着老远就开着玩笑,“要是你遇到的是个雄的,怕是现在都还回不来呢!”
一众人随即也发出了一阵哄笑。
那将领慢慢走进,听到对面的调笑声后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我呸!这地方遇到雄的还不是个破鞋,谁他爹的稀罕!要我说,还不如找个细皮嫩肉的雏,那才叫快活!”
“对了,刚才我捡到了一个宝贝!”那昭国的将领从包袱中拿出一块亮闪闪的水晶,“姐妹们快来看看!”
水晶在月色下纯净而耀眼,似是要洗涤人心的罪恶。
一名跳脱的腾国士兵眼神一亮,连忙冲上前去,一众人也不甘为人后,一哄而上。
“老娘活那么大,没见过这样的宝贝!”
昭国的那名将领不动声色地在众人抢夺水晶时从腰间拔出佩刀,一刀便割破了两个人的喉咙。
鲜血淋漓,洒红了水晶,也浇透了人心。
还没等那两人倒在地上,那将领又箭步上前刺向一人的背部。
被刺的士兵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发出了一阵破碎的吼叫声。
“袭营——”
反应最快的士兵转身欲砍将领,本想拖住一时是一时,奈何武力悬殊太大,战了两个回合,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那一声“袭营”虽然大,但这里距离腾军营帐本部还有些距离,再加之此时昭军大部队中又故意发出了一阵阵行军声,于是那声音便被淹没在了天际。
其余几人很快被将领解决,那将领掏出了一直藏在袖中的旗帜,卖力摇动起来。
远处的众人也开始了行动。
“冲锋——”君凌高喝一声,夜行衣被冷风吹得飒飒作响。
四路人马,每一路两万余人,总共八万余人,可谓倾巢而出。
地面像是要陷在震天的杀喊和脚步声中。
“王帅,王帅!”亲卫猛然冲进岳渡营帐内,慌不择路地跪倒在岳渡面前。
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岳渡脸色有些不虞,强压着怒气,“何事莽莽撞撞的?”
那亲卫抖着身子,努力把声音放得平缓,“王帅,昭军和宇军真的来袭营了!”
岳渡的意识猛然清醒了过来。
“你说什么?”
从塌上惊坐而起,岳渡几乎是赤红着眼睛拉住了那亲卫。
“真的袭营了?”
看着亲卫点下的头颅,她的心情也随之沉了下去。
迅速穿好衣物和铠甲,岳渡拿起长枪走出了主帐,就看见昭军和宇军已经冲锋到了自家营帐外。
“撤军——”
岳渡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自家军队毫无防备,和那些早有准备的人硬拼也是以卵击石,还不如撤军保全大多数人的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岳渡才吼完这句话,就看见围绕着营帐燃起的隐隐火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君凌,算你狠!”岳渡已经声嘶力竭,“快,撤军,敌军纵火——”
翻身上马,一众亲卫保护着岳渡一路从营地正中杀到边缘,本欲突围却看见士兵们用水泼灭火焰,却是越泼燃得越旺盛。
曾齐心中“咯噔”一下。
“主公,快回撤——她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在尸体上浇了油——这火,泼不灭——”
火光里,厮杀声,哀嚎声,刀剑相撞声,大风呼呼声在火海中交织不停,一些毫无准备的腾军甚至还没有穿好铠甲,就已经死在了刀剑之下。
君凌手起剑落,每一次都是一条人命,所到之处可谓尸山血海,一时无人再近得了她的身。
严格说来,这是她所经历的第一场战事。
从前随君仲略行军,她都只是在主帐内出谋划策,坐镇中军,最多也只是阵前斗将时仲略派她去挫一挫敌军的士气。
但是这一次,却是她第一次这般大规模地杀人。
她以为自己会犹豫会心慌,但是手起剑落的那一刻,其实心中根本没有多少犹豫,只是有点空落落的感觉。
陈伯文和乐毅美说,只有熬过了今天,她才算得上真的将帅,真正的主公。
其实也不算熬吧。
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受。
就像她前几日看到秦怀高斩胡文才一样,和杀一只鸡没什么区别。
乱世……王业……
山谷之上,观战的一众昭军不仅都为之震悚,连带着宇国军队都开始议论纷纷。
秦嵩此刻在坐镇主营,前来的是一名她的副将。此人年莫约三十,面相沉毅,但看到在乱军之中如若入无人之境的君凌,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小将,是谁?”低沉的声音响起。
没等那将领的亲卫认出,大昭的士兵就先发了声,“乃是我大昭王帅。”
“主帅亲自上阵杀敌?”轻率自大。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所有的人都意会了她的意思。
昭军每人愿意搭理她,于是联军中又陷入的沉寂。
腾军营帐中,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声传向君凌的方向。
“兀那骁将,来者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