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卫良也把《治腾十三疏》交到了岳渡的手里。
卫良和卫敬，自从此刻起，就成为了真正的敌人，不死不休。
岳渡看起来礼贤下士、善待寒门士子，每年都会拨出一大笔钱资助贫穷寒士。
每逢考评，她会大方让出自己的汤泉馆舍供士女们举办雅集诗会，一应用度都由她包办。
她还建立不少茶肆，专门开辟出一块地方给学生们发挥的平台，提供书籍给学生阅览，若有人表现优异，她还会专门举荐这位学生，送她踏上青云路的第一块砖——
这样的岳渡难道不算明主？
卫良便是被这样的岳渡吸引，自荐当对方的门客，为其出谋划策。
但是，卫敬看得出岳渡的面具不可能戴到最后。
岳渡招揽寒门只是为了经营人设、积攒威望，与其说是重视寒门，不如说是重视人脉。
寒门之于对方，不过是用过就丢罢了。
这些卫敬冷眼看着，等待卫良心中的“道”被岳渡践踏的那一天。
她们两人已经算得上出师，所做出的选择师傅卫铮已经不会横加干涉。
即是卫铮看出岳渡的真面目，也只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遥望苍南山地，卫敬喃喃了一句。
君凌没听清，问道，“子肃说什么？”
卫敬意味深长地问，“主公可喜欢伪善之人？”
君凌摇头，“伪善小人，谁会喜欢呢？”
卫敬笑道，“可这伪善小人坚持伪善了一世呢？”
君凌先是不解，随后反应过来。
“伪善一世和真的善又有什么不同？”
“的确没什么不同。”
不管是岳渡还是秦嵩，若能一辈子坚持经营人设，便是肝脑涂地、全力辅佐又如何？
同样心甘情愿啊。
——可惜这两人不能坚持是迟早的事。
君凌反应了一会儿，听出了卫敬的言外之意，于是抬起了手来，按在卫敬的肩膀上，随后微微用力拍了拍。
“你家主公我可不是心口不一的伪善小人，要是岳端浦是伪善小人，那岂不是对我等更有利？”
卫敬摇摇头，语气轻松，“只是一时感慨罢了——主公莫要当真。”
此时云望把最近上阳的事物文书送到了君凌手里，大概说了几句上阳朝野上下的近况。
君越意图谋反，命令卜仁以及其女卜谦做好了在她看来万无一失的准备。
同时用计来算计卜谦——要是君越一旦事败，卜谦逃出上阳，遵从卜仁的叮嘱投奔至其表姨钟皓那里的机会微乎其微。
君越的想法很简单，要死，自己的臣属及其亲属必须给自己陪葬。
同时赵良表面上作为君越，实则是昭惠帝的细作之人，将此事禀告了昭惠帝。
昭惠帝如今似乎在等着君越逼宫叛变，好有足够的理由废了太女储位，以便为真正中意的继承人铺路。
上阳如今气氛风云诡谲，君颖也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相国水翼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和几位皇女打着太极，似乎是不想蹚这浑水。
“主公，我们如今——”
云望欲言又止，却瞟了一眼卫敬，那眼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这个新来的赶紧去玩泥巴，现在你还没有资格来和我们这帮幕僚讨论这些问题呢！
君凌看卫敬面色有些涨红，显然是有些难堪，于是低声呵斥了一句“不得无礼”以后向卫敬解释道。
“子肃切勿介怀。她们就是这个多疑的脾性，要是子肃与她们共事久了，纪图和伯进等人自然会关照子肃。”
卫敬心想着谁要她们关照，嘴上却打着哈哈应付敷衍了几句话后转身辞去。
云望对这个面容阴狠、看着就不太好相与的谋士没有多少好感，见她转身离开才面色稍缓地向君凌赔罪。
想了想后还是提醒道。
“主公，这种人用得好就是一把利刃，用不好恐怕会遭到其反噬……”
“望见她面相不善，不是望以貌取人，毕竟孙子衡面貌虽然稍逊，但望对其殊为敬佩。但是这个卫子肃，总给望一种难受的感觉。”
虽然云望言语中有些支吾，君凌却听出云望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笑着问道，“纪图还会看人面相？”
云望有些难堪，毕竟她学看相学得不精，要是自己看错了是一件挺丢人现眼的事情。
“虽然做不到许邵那般，但也可判断一二。”
君凌思忖片刻，却依然摇了摇头，“我觉得她不是叛变的那种人。”
云望却紧接着也摇了摇头。
“望指的不是她会不会叛变的问题，而是她做人太过于理性，近乎到冷漠无情的地步。”
“卫子肃不会叛变没错，但是在一些事上可能会做一些让主公不快的事，特别是以后继承人的问题——”
君凌目光渺远，看着远方的重重叠嶂，秋风萧瑟中身影显得有些凄凉。
“此事，容后再提。如今当务之急，乃是一统。”
见君凌并没有把自己说的话当一回事，云望有些无奈地告辞。
她有预感，自从有了卫敬加入自己所在的阵营里，主公的账下，派系分裂会逐渐明显。
或许将来，会演变为朋党之争。
这也是她最为担心的地方。
直到多年后，卫敬作为君凌嫡长女君梧的支持者，帮助君梧设计将君凌一向宠爱的幺女君桓杀害后，君凌才明白云望那日话里的真正用意。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卫铮知晓了卫良和卫敬的近况后，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她们自有自己的造化，她老了，管不动这些弯弯绕绕了。
不过看这几日星象仪态正常，如果不出所料，大楚和大周恐怕会铩羽而归。
想在君凌这里分得一块肉，也就要看她们是否有那个能力了。
岳渡命合勾陈皇星，岳先命合天市帝星，君凌命合紫微帝星，宇文滨命合太微帝星，这四人，已经是命定的宿敌。
紫微、太微、天市乃是帝星，而紫微位列第一。
自己那学生卫良投身勾陈皇星，命里自有一番际遇，今后她若是当个教书匠退隐，或许可以圆了当年“桃李满天下”的梦。
卫铮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嘴角扬起一丝微妙的弧度，却看不出丝毫的笑意。
侧目看到君凌披着一身甲胄在城楼上巡察的身影，她翻身上马，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定泰城。
今后，若是再遇见君宸逸这个天赋异禀的学生，当是相顾无言，相见惟珍重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