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启十五年冬。
燕国东境一处山巅,大雪覆盖千里。
“你来了,我该走了。”
没人回话。
“一年以前,你留我,我留了,因为李仲易的儿女对我来说不过蝼蚁。去年他也入了二层楼,我答应你不会对他出手。半年前,你离开,我也遵守承诺,未曾离开山巅半步。如今,为何还留我。”
“他是我徒弟,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弟子有事,做师傅的也要护着不是。”
“他是我大哥,哪怕他曾想要我的命,但是他与我有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我也不想看我那妹子伤心。”
“你不是我对手!”
“拼命......”
叶天身上的衣服无风自动,目光死盯着对面的白袍夫子。
“唉,老了......”
夫子了有深意的看了眼叶天,离开了山巅。
看着夫子离开的背影,叶天鬓角滴下一滴汗水,盛怒之情溢于言表。
夫子走了,却将他禁锢于此。
禁锢一年前就存在,半年前夫子离开时,叶天就尝试过突破,但他还是遵守承诺。
可是今天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今日宁缺下战书与夏侯。
三天后雁鸣湖,夏侯必死无救。
叶天身上气势暴涨,一层叠过一层,冲击着禁锢。
天地换色,大地震动,雪花如刀倒绞,山巅碎石崩飞。
“啊......啊......夫子......啊......”
夜,大唐书院,思过崖。
“当年林将军府发生命案的时候,我就在这儿。”
夫子抬眼望着前方,对着身边的李慢慢说道:“我看到你小师弟,看到他拼命挣扎的样子。我看着他苏醒,看着他逃离,看着他背起那小女孩,撑起大黑伞。看着他在梳碧湖杀马贼,看着他到都城走入了后山。我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你小师叔。”
天上突然飘起了大雪。
“夫子,小师弟和小师叔,到底哪里相像?”
李慢慢看着夫子,问出了藏在心中已久的疑惑。
夫子藏在白须下的嘴角微微一笑,为李慢慢解惑道:“他们都强烈渴望自由。”
“究竟何为自由?”
李慢慢又追问道。
“所谓自由,便是选择的勇气,选择去生,选择去死,选择不选择。”
“如果小师弟真的败给了夏侯,我该做些什么?”
李慢慢似乎听懂了夫子话里的含义。
夫子回身看着李慢慢笑道:“这么说,连你这位书院的大师兄,也认为宁缺与夏侯一战没有胜算?”
闻言,李慢慢没有回答,而是连忙躬身请示道:“事关小师弟生死,还请夫子赐教?”
“既然他做出了选择,我们能做到唯有创造一个公平的环境。”
说到这里,夫子顿了顿。
“公平的环境?”李慢慢不得其解。
“悬空寺的七念和知守观的叶青,已经出动,他们都是天下行走。”
夫子似有所指道。
“弟子明白,请夫子放心,弟子告辞。”
李慢慢领会其意后,躬身告退。
“唉......”
夫子看着东方,叹息了一声。
弟子们拦住了应该拦住的人,而自己拦住了或许不应该拦住的人。
该扫清的障碍,已经扫清,剩下的就看小十三自己了。
“嘭......嘭......”
叶天一步一步艰难的迈着步伐,每一步都艰难抬起落下,每一步都重如山岳,每一步都震动着着大地和周围百丈空间。
叶天每走一步都要承受着天地元气带来的压力,宛如常人于河中逆流而上。
开始他揣摩压在身上的天地元气频率,可是他越是急于求成,越是不得其法。
两天时日,总算摸到了窍门,赶忙运转体内元气模仿,才使得他能艰难移步。
曾经他以为这些存在于剧情中的人物,不过是戒灵安排的NPC,但是经历了一个个世界,他发现NPC们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
杰比特、法相、法愚、普德、普泓、小法言、张小凡、夏侯、夏天、朝小树,以及前方村子里的那一对青年男女。
“我叫叶天,我出生在深渊,我成长在炼狱,我唾弃我的名字,因为它跟我的出生一样黑暗,黑暗的令人恶心。我仰望着天堂,渴望他们垂下怜悯,哪怕卑微的我不值得施舍,但我依然渴望,因为那里有我素未谋面的亲人。
我叫叶天,我来自炼狱之下的深渊,我在厮杀中攀登,攀登那巍峨的人世。我俯瞰着炼狱,我厌恶那些在炼狱挣扎的人,我厌恶与他们威武。
因为我害怕沉沦,我害怕与炼狱为伍,我害怕成为行尸走肉。
如今,我渴望的不再存在。
如今,我厌恶的将我包裹。
我该如何选择......”
声音突然沉寂,不多时一声怒吼来自山巅。
“我,叫叶天,我来自深渊,来自杀戮不尽的炼狱,我带着死亡而来。
因为,我......在......深......渊......哭......泣,却......无......人......问......津......哈......啊......”
“我的无言,不是你们肆无忌惮的理由……”
“哄......”
叶天最后的爆发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他赶忙吃了一粒草还丹,身体冲上天空一个折弯向雁鸣湖爆射而去。
草还丹仅仅恢复了体力,体内仅存的元气根本不支持他使用无距。
雁鸣湖的生死之战将尽尾声,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昊天,你敢......”
人还没到,一声爆喝响彻雁鸣湖。
桑桑跃起体内爆发出,无尽的洁白神辉笼罩宁缺。
夏侯暗惊,赶忙举枪刺向神辉中的宁缺,却被宁缺一刀跳劈,斩断长枪,割裂明光铠。
观战众人见此情景,心知夏侯已败。
桑桑从空中摔落,宁缺着急去看,未注意到身后夏侯的举动。
只见夏侯忽然拿出了用了一半通天丸,虽然知道这不是真正的通天丸,可是却能助他打败宁缺,夏侯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输给宁缺,于是发功吸收了通天丸剩余的药力。
实力增长的夏侯,强行压制宁缺并将其击飞。
夏侯几个闪身出现在宁缺身前,不顾桑桑的喊叫,一把掐住还没站好的宁缺的脖子将他举起。
“受死吧。”
夏侯刚准备用力掐死宁缺,突然感到体内气血翻腾,气海雪山开始崩溃,只得无力的松开宁缺,退了几步一口鲜血喷出,便倒地不起。
眼角也随之流出鲜血。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的流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西陵,也想让我死,你们都想让我死,难道我死了以后,这一切就能变得好一点了吗!”
“呃,哈哈哈哈......”
夏侯发出阵阵凄凉的笑声,是在嘲笑这个世界,还是在嘲笑某些人。
他艰难的从地上撑起身体。
“对的,错的,为了活下去,我做了很多的事情,但我绝不后悔,呃......呃......”
夏侯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起,看着倒在冰层上的宁缺。
“你小子,陛下器重你,夫子保护你,我不管你是不是冥王之子。但是,黑夜来临之际,只有你才能保全唐国,保护我那可怜的妹妹。
西陵,相借我的手让咱们同归于尽。记住,他们,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别这么快就死了,在这个不公道的世道上,为自己开出一条路来吧!
别学我......”
“好好地活着吧……”
夏侯用自己一生的感悟,劝告宁缺后,运用最后一丝力量将宁缺甩向桑桑。
“该结束了。”
他仰望天空,那里似乎在回放着他的一身。
“大哥......”
一道人影从空中飞射而来,落在夏侯身前,一把上去扶着他。
慌忙着拿出一只只药瓶捏碎,将药丸往夏侯嘴里送。
“天儿......”
夏侯一脸笑容地看着叶天。
“哥,别说话,吃药,吃了药就好了。”
叶天泪如泉涌,泣不成声着给夏侯喂药。
“天儿,没用的,没用的。”
“哥,吃药,放心哥,我有实力了,我破五境了,我现在不比夫子差,我一定能治好你的,我们兄妹三个还要快快乐乐一起养老呢,还要一起游历天下美景,还要让儿孙为我们......”
“啪......”
夏侯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打在语无伦次叶天脸上。
这一巴掌把叶天打蒙了。
“天儿,不要太难,照顾好妹妹。”
说完,夏侯一把将被打蒙的叶天推开。
叶天被推的连退几步,摔倒在地上也无知觉。
夏侯看着一双泪眼发蒙的叶天,会心一笑,对着他呼喊了一声:“天儿,吃饭了.......”
“唉,来喽……”
发蒙的叶天听到这十多年未听到的熟悉呼喊,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抬眼看向夏侯。
“嘭......”
夏侯带着笑容化作尘埃,升天而去。
“哥......”
雁鸣湖上。
大明宫内。
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
叶天泪眼婆娑的看着夏侯消失的地方。
往事如潮涌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回放。
“回来了。”
“回来了。”
“大哥,真要做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
“天儿,你走吧……”
“我命是你的,要就拿去。”
“滚,趁我还没改主意。”
“我去睡了,改主意了叫我......”
“天儿,以后就剩咱们兄弟俩了。”
“嗯……”
“天儿,等你彻底好了,大哥教你修行。”
“真的吗,大哥?”
“好......”
“你拦着我干嘛,我非弄死那小子不可。”
“大哥,要不咱们再看看,万一小妹喜欢呢?”
“喜欢个屁……”
“天儿,吃饭了......”
“唉,来喽……”
“我叫夏侯。”
“我叫叶天。”
“你名字也带天字,我叫夏天。”
伤心悲痛的叶天,如醉翁一般一步一步的离开雁鸣湖。
他没有杀宁缺,不仅是因为他答应过夫子,而是夏侯最后不想让他死。
叶天想发泄,不过他需要恢复实力。
路过宁缺时,叶天带着伤感的语气道:“你应该庆幸,庆幸是夫子的弟子,庆幸大哥托孤于你,庆幸你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回去告诉夫子,山巅之事,我需要给说法。”
此时宁缺经历过大战已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雁鸣湖外为宁缺护道的书院弟子心中一紧,顺时准备着策应宁缺。
负责阻拦知守观叶苏的书院大先生李慢慢一步出现在叶天身前,防备着他会突然对宁缺出手。
叶天不屑的看了一眼李慢慢,越过他们往长安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