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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腾西乐项目的业主是寰宇资源集团旗下的寰宇新能。寰宇新能在此投资风场，看中的就是灰腾梁上的风。风资源好，对风机运行来说是好事，但吊装作业不同，风是吊装作业的敌人，吊装的时候最好没风。冷空气向北移动，往后的日子，灰腾梁上的风只会越刮越猛，符合安全吊装要求的时间会不断减少，甚至归零，这必然会导致施工进度和窦总提出的“快建稳装，年底并网”计划出现矛盾。
机械技术指导叫佘洪江，他常年游走于各个项目现场，解决疑难杂症，攻克技术难题。段雉说佘洪江不久前刚来过项目一次，上回到访是给安装方做技术交底。所谓技术交底就是把吊装技术要点告知业主、安装方和监理，让他们明白在项目现场要干什么和怎么干。
“首先，你这项目本就开的晚，马上要到冬天，四季度可是风最大的季节。那灰腾梁上的风，咱们都见识过，此乃天时不适。其次，你这项目已是灰腾梁上最偏的一处地界，山高路远，设备进场、转场都很困难，这是地利不利。最麻烦的，山上的业主背景不用多说，监理的素质咱先不说，安装方的施工能力没什么好说，但安装方和电网的关系不得不说。云统建设本就跟电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业主想早些上电，当然得考虑电网的情面。你看，天时地利人和你都不占，所以难！难！”
李德德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佘工第二个“难”字出口时，他又多点了一点。
卷帘门被猛地拉开，饱和的白光驱走厅内的昏黄。进来一人是其大姐，它提着羊头和蒜，绕开圆桌直入厨房开火做饭。牛总一早交代的，佘工到来要上硬菜。牛总示意大家认真开会不要走神，他急切地问佘工：“那咋整？”
佘洪江说：“该咋整就咋整。多重的病，吃多猛的药，正所谓药到病除，火到羊头烂。”
佘洪江咽了下唾沫，开始用典：“渔翁相争……”典刚出口，他便发觉哪里不对，不过这不妨碍内容的继续展开：“渔翁相争，鱼虾得利，没抓着鱼虾，就不能先忙着辩论是清蒸还是油炸，等鱼虾都跑了，我们吃啥？咱们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是顺利完成吊装，早日并网，依我之见，要维护团结，搁置争议，共同努力，咱们来一个先礼后兵。”
“如何先礼后兵？”
在上面一边画几何图形一边说：“不管什么原因，一旦机组出现问题，客户必然要投诉，公司自然会怪罪于片区，怪罪于你我。寰宇是大客户，大客户就是大上帝，上帝掏真金白银买我们的风机，我们理应同他站在一起。所谓先礼后兵，就是不伤和气。错综复杂的因素不受咱控制，唯有努力掌握在自己手里。首先，安装方不行，咱们就每个环节跟紧，加强监管，防患于未然，把可能出现的问题摁死在萌芽状态，就能确保万无一失。其次，最大限度地提供技术服务，加强技术指导，帮助安装方提高水平，保证机组的安装质量。把我们的工作全都做到位。总之，我们千方百计地克服不利因素，避免机组留下问题，主动帮业主分担压力，偶尔来点儿小的妥协和让步，让各方对咱有所感激。这样的话，安装过程中如果再出问题，我们就有能理直气壮地硬起来。”
牛河山说：“那你得跟片区申请，给我配点能硬起来的大拿，你看我这儿……是吧，佘工你也别急着走，留下来给布局布局。”
佘洪江说那不行，我多忙啊，不能多呆，跟片区汇报情况倒是可以。
其大姐端出羊头捣蒜，还配了七八个精致小菜。牛河山不停地用当地好酒敬佘工，佘工推辞不了，答应住下指导一段时间。风场的活儿复杂琐碎，必须培养个接班的队员。席间，他听李德德说起在圐圙捕龙参加了集中调试，想必对吊装需要重点监控的问题有所了解。佘洪江说：“明天你跟我上一趟山，我要再彻头彻尾地做一次技术交底，分门别类，详详细细，这一次算免费赠送他们的，咱们仁至义尽，让业主、监理、安装方挑不出毛病。你也听一下，顺便给录像录音。”
山上的积雪消失不见，天气也在往好的方向转变，正是搞建设的大好时节。佘洪江的第二次技术交底安排在升压站二楼的会议室进行，各种杂牌子香烟把会议室熏的一阵儿青一阵儿蓝，寰宇新能的刘多隆打开窗户，灰腾梁上的风迅速将烟雾抽空，李德德这才看清各位安装方班组长沟壑纵深的面容。
技术交底内容复杂繁多，认真听讲的大概只有李德德一个。安装方安经理、各位班组长只是胳膊支在桌子前犯着烟瘾，刘多隆托着下巴不停按着手机回复信息，监理倒是正襟危坐，但眼神却飘忽涣散，迷离扑朔。
技术指导可不是徒有虚名，佘工从吊装到接线每个细节都讲的条理清晰，没有丝毫遗漏，这可比李德德自己看手册效率高得多。武侠故事里早已道明，即便你拿到武功秘籍，但缺少高人指点，很难弄懂其中的奥秘。为什么安装方的这些人不懂此道理？不过，懂得这些的人，大概也不会穿着难看的工衣，抽五块的红塔山，在这儿干糙活儿。但是话说回来，不管穿什么颜色的工作服，抽什么牌子的烟，在这山头上，谁不是面对一堆冰冷的铁疙瘩，大家吹一样的风，受一样的冷冻。
安装方又听了一遍，能吸收多少全看造化。土积出山，水积成渊，李德德觉得多教他们总会有些收获，这样指导吊装接线，应该会轻松一点。
佘洪江问大家有什么不明白，没人言语。刘多隆见无人应答，就叫安装方老庄说两句。老庄是大班组长，推不脱，他说：“佘工讲得不赖，俺们后第施工慢慢和厂家学习。”刘多隆说：“不能慢慢学，要快马加鞭，你们两方要通力合作，速度高于一切，尽快做出成绩。”
李德德到安装方的活动板房找老庄，依照佘洪江的吩咐把接线材料和辅助工具交接给他们。二人来到升压站的8号车库，里面满满当当，堆得全是铜线鼻子，热塑套，尼龙扎带，防火泥……，老庄说：“行，行，把钥匙给我就行。”
李德德说：“你得清点一下，我们要在交接单上签字。”
老庄揭开李德德捧着的那摞清单，粗略扫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表格印了几十页。他说：“多麻烦，你们保管就行，俺们用甚拿点儿甚。”
李德德说：“那可不行，物资到场后全部交付给你们，吊装合同里写得很明确，你们不仅要认真保管，而且最好专人负责，做好使用计划，这样干起活来才能高效，不耽误时间。”李德德把佘洪江教给自己的话，对着老庄讲了一遍。
老庄说：“专人？俄就是专人，就俄一个。你要说非得清点，那就清点，让俄签字俄也签，不过俄的字没用，谁干这个营生还闹不机迷的呢。”
灰腾梁上不剩一丝残云，空洞的天上三个太阳排成一线，散射着圈圈套圈圈的光晕。大半天过去，物资只清点了一小部分，眼看要误了中午饭，老庄说，不用点了。他用树墩一样的手歪歪斜斜地把大名画在交接清单上，说：“还有甚货，我给你一次性都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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