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眼前现出那张粉嫩小脸,那个孩子,虽是第一次见,她却是真心喜欢。方才见那娃娃眉目灵动,眉眼倒是极像杜少宣的,也和他一样的漂亮精致,可神情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让她几乎有种错觉:自己是不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她?
想到这里,苏璃稍微探了身,往客厅极快地投去一瞥。
男人已将后背尽湿的西服脱下,领带也摘了,一同搭在了毯子上,接着,将衬衫扣子打开了两颗。
苏璃看到他欠身掏出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看也不看,就随手摞在了茶几上,然后,他把另一条毯子在腿上铺了,才将一旁玩耍的小娃抱起来,拥在了怀里,默默出神。
一大一小都不言不语,室内一时静寂可闻。
想起小娃叫他‘爸爸’,苏璃无端就觉得心里一疼,她再怎么的装作若无其事,心里还是无法不在意这个事实——他毕竟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孩子,不是吗?
苏璃看着男人的侧脸,并不明白自己眼下是个什么心态,可是,自己就是还想去多看他几眼。男人的身材,比例近乎完美,即使静静坐在那里,也不失劲道和力度,真真是一道惊人的美丽风景。
苏璃盯着那道身影,一动不动,直到觉得眼睛有些潮,才忍不住闭了闭眼,乌黑睫羽轻轻颤动,像极了生命之初,破茧而出的蝶,美好而又脆弱。
四年了,这四年来,自己一人漂泊异乡,每每午夜梦回,全是他轩丽的眉眼。她一直想忘记那个长眉凤目的男子,却,怎么也忘不掉。那么,自己就这么的过下去吧。既然忘不掉,她就索性抛之脑后,那些曾经的过往,她不想、不念、不思量。
在这个小城,她独来独往,跟谁都客气有礼,又跟谁都平淡如水。她原本以为:自己就是要这么的过完下半辈子的。
可是,那是她的‘以为’。
生活多喜欢和人们开玩笑啊,还往往是以人们猝不及防的方式。
苏璃花了许久的时间,才似乎稍稍抚平了那曾经刻骨的伤痛;如今,他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怀里,还抱着一个娃娃......
呵呵,那人,就像是她前世今生的债,她真是躲也躲不开。苏璃笑了,笑容凄艳,眼角却有水迹宛然:那个男人,是她曾经的恋人,是她的少君呀。
如今,她依然小姑独处,可他,已为人父。
不是早知道他会如此么?不是告诉自己不要再在意他吗?
为什么见到他抱着孩子,心竟锥痛至此?
“叮”的一声传来,苏璃一个轻颤,原来,是牛奶热好了。
苏璃拉回思绪,定了定神,才戴上一只厚厚的手套,把杯子取了出来,放在一个竹垫上晾着。尔后,她从冰箱顶上抽*出张面巾纸,在脸上按了几下。她知道,自己刚才约摸是不争气的流泪了,如今竟然还会为他而哭?——当下就又叹了口气,有些鸵鸟地想:“我可不可以在这里,不要出去面对那个人呢?”
苏璃这么想着的时候,客厅的那个男人却猛地打了个喷嚏。她听着就是一惊,又叹气,他毕竟淋了雨呢。
有些事,即使她眼下再不想去做,却还是要面对的。
拿过一只白瓷杯,苏璃从暖瓶里倒了半杯温水,随手拿过一只红木托盘,将水杯和牛奶一起盛了,深吸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款款走出厨房。
杜少宣仍默坐着,乌发半湿,眉眼被雨气浸的艳气氤氲,脸庞大概是因淋雨之故,有些苍白,显出一种玉石般的色泽,却更衬得他双唇润红,使得整个人都有种妖娆的艳气。
苏璃自从在厨房门口略打量了杜少宣几眼,便已觉得他风姿更甚从前,走近了看,更觉得他艳气逼人,她忍不住就闭了闭眼:男人长成这样,让她们女人情何以堪?
即使分别多年,对他那张脸似乎还是没有什么抵抗力,苏璃只觉得心口咚咚直跳,当下勉力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娃娃大概是被杜少宣一直护在怀里的缘故,身上并没有怎么湿,此时靠坐在男人怀里,将那对公仔翻过来、拨过去,翻过来、拨过去——当球玩。
她见到苏璃端了东西过来,顿时眉开眼笑,两颊显出一对小小的酒窝:“姐姐!”
“乖!”苏璃纵使满腹心事,也见之心喜,一时也无暇计较自己被降辈的事儿了。
放好托盘,苏璃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一转头,发现杜少宣在打量她。
杜少宣的模样很清俊,眉目十分轩丽。
他双目略长,眸子极黑,里面闪着薄薄的一层锐光,此时盯着苏璃一瞬不瞬,神色看来倒似乎十分平静。
可苏璃与他相识七年,于他一举一动都十分熟悉。此时看到他嘴角微抿,便知他心里绝不如外在表现的那么平静......
他那目光简直有若实质,压在苏璃身上竟觉得沉甸甸的。这个男人的心里,似乎很愤怒。
愤怒?
苏璃心里打了突兀:该愤怒的是她吧?想当年二人......
如今,他孩子都有了;自己今天还让他入室避雨,不感谢也倒罢了,可愤怒从何而来?
眼见杜少宣一声未吭,极黑的眼睛越发黑,脸色冷的如同结了冰,苏璃感到阵阵冷意的同时,越发觉得这气受的莫名。她很想问问:“兄台,您愤怒什么呢?您不是躲雨来的么?”
可觑了觑他阴沉的脸色,那句话在苏璃的舌尖绕了绕,终又咽了回去。说实话,即使分别多年,她还是不太敢招惹此时那气场明显就是在生着气的杜少宣。
“苏璃......”杜少宣凤眼闪了闪,眼里的那股凛冽之势似乎淡了些,他声线清冽却暗含金石之音:“这四年,你,过得可好?”
你,过得可好?简短的一句话,却瞬间让她直直酸入肺腑。
苏璃的眼一下子潮了:原来,他也知道已经过了四年了。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个中辛酸可想而知;即使工作中有同事在侧,可落班之后归家,迎接她的仍是一室冷清。如果说她从未感受到过孤独,那就是在自欺欺人。
纵使外面的世界再如何的繁华三千,如何能抵得过这一句“你过得可好?”
苏璃偶尔也期望过:有人能对她说这么一句话,可却万万想不到,会是杜少宣问了这句话。
为什么?
他本是这一切的造成者,如今,以什么姿态来问这句话?
苏璃很想恶狠狠地反问一句:“我过得好不好,关你屁事?”
可终究不惯口出恶言,她把这个幼稚的想法儿及时给掐了。
她努力将泪水逼回去,却将脊背挺得更直,似乎那样,她就有了可以抗衡一切的勇气。她颇为漫不经心地开口:“哦?......我过得如何?如你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