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个多星期以来，贺西珏谢绝了所有人对于乔莫晚的探视。
一来是因为乔莫晚本身的精神状态，二来，是因为他不想叫别人看到此时的乔莫晚。
乔莫晚的改变，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在眼里的。
至于说究竟是变好，还是变坏，都是贺西珏不想叫别人在她的背后议论的。
若是叫别人看见了，难保不会拿出去说什么闲话。
蓝萱是第一个。
还是因为蓝萱能够代董骁答应了，借给贺西珏人手。
就在蓝萱的车停在海景别墅门口的时候，董骁的人手就已经南下去搜寻张择端的下落了。
毕竟许硕是警队的人，纵然是可以便衣调查，可是接触到的人有限，肯定不可能像是董骁这种本就是黑-道起家的人。
董骁也从车上下来了。
现在已经到了三月底，初春的天气很晴朗。
贺西珏揽着乔莫晚的腰，站在别墅前面的屋檐下面。
两人穿着同款的烟灰色家居服，脚上是一样色调的情侣拖。
乔莫晚的头发上，别了一个雏菊的卡子，就在耳朵鬓边。
而贺西珏在领口夹了一个装饰用的别针，也正是雏菊花样。
两人看起来，倒真的像是一对很有夫妻相的夫妻。
蓝萱一步步的走进，看着乔莫晚，微微笑了笑，“莫晚，好久不见。”
乔莫晚愣愣的看着蓝萱，随便点了点头。
就算是乔莫晚现在那种见到生人的感觉，已经被贺西珏的悉心教导之下，减缓了许多，可是蓝萱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特别是乔莫晚在看到身后跟着的董骁的时候。
董骁脸上一道疤痕，使得本来一张英俊的面庞，从某个角度看，就偏偏染上了一丝凶神恶煞。
他向着乔莫晚冷冷的瞥过来一眼。
或许是董骁本身的身份，一直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身份，所以这一道目光，裹挟着杀气，乔莫晚瞬间就感觉到一道冷气，从脚底一下升腾起来。
乔莫晚一下转身扑进了贺西珏的怀抱之中。
贺西珏轻拍着乔莫晚的背，皱着眉警告性质的看向董骁，“你在外面，不能进去。”
董骁一听就炸了。
本来他就极度不爽了。
现在陪着自己的女人来看别的女人，他竟然什么时候都轮到和一个女人吃醋了。
结果现在被贺西珏这句话一激，直接没忍住，“老子还不愿意来呢，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个……”
蓝萱在董骁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董骁的手臂上都是紧绷的肌肉，让蓝萱就这样去掐，也掐不动。
“闭嘴！”
蓝萱打断了董骁的话，然后看向贺西珏，“我能单独和乔莫晚说话么？”
“不能。”
贺西珏想都没有想，就这么直接给拒绝了。
董骁抽了抽嘴角，“你他妈……”
蓝萱直接打断了董骁的话，“贺西珏，你知道，我过来的话，就是想要和乔莫晚单独见面说话的，既然是董骁手下的人手刚刚南下去追张择端，那么也就可以一个电话调回来……”
“那我现在就……”
董骁急不可耐的声音再度被蓝萱打断了。
蓝萱这次握着董骁的手，“但是我不想，乔莫晚是我的朋友，我比任何人都想看到欺侮过她的人被抓过来。”
贺西珏冷冷的说：“那所以呢，你既然是不想，又为什么要用这些话来威胁我。”
“不是威胁，”蓝萱一字一顿的说，“我只是想要帮乔莫晚，她会想要见一见除了你之外的朋友的。”
贺西珏站在原地，有几秒钟的时间，没有动，
然后低头，声音轻巧的拂动在乔莫晚的耳边，“你想要单独和她说话么？”
乔莫晚趴在贺西珏的肩膀上，一动不动，然后摇了摇头，攥着他的衣角，“你陪我，好么？”
贺西珏再度抬眼，看向蓝萱。
蓝萱心思玲珑，仅仅凭借着刚刚见到乔莫晚的这些神态动作和语言，对于贺西珏的依赖程度，就已经可以断定了。
她笑了笑，“三少，你的待客之道，就是叫客人都站在门口么？不请我们进去喝杯茶？”
这样一句话，缓解了彼此之间的话。
贺西珏让蓝萱和董骁两人都进来，直接揽着乔莫晚坐在了沙发上。
董骁说：“喝的呢？”
贺西珏淡淡道：“自己喝水自己倒。”
董骁：“……”
他刚准备发作，就被蓝萱给拉住了手腕。
她看向贺西珏：“有蜂蜜柚子茶么？应该有的吧，莫晚喜欢喝这个。”
贺西珏眼神之中掠过一丝惊诧，却还是点了点头，“在冰箱里。”
蓝萱推了董骁一下，“去冲三杯蜂蜜柚子茶过来，水温是五十五度。”
董骁深深地皱了皱眉，本来是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蓝萱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他立即就明白了，转身进了厨房。
蓝萱看向乔莫晚，“他走了，所以，你不用害怕了。”
乔莫晚还是紧紧地依偎着贺西珏。
贺西珏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可不想留你们在这里吃午饭。“
蓝萱笑了一声，“其实就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一些私密话，如果三少非要听的话……”
她看向了一旁的乔莫晚，“莫晚，之前我发你邮箱的那几个片子，你看了没呢？那种方式会叫男人很爽。”
乔莫晚还是一脸迷惘，但是贺西珏却是听明白了。
“你……”
蓝萱送了耸肩，“或者，是不是莫晚已经给你试过了？现在她这么依赖你，什么都肯为你做吧？”
乔莫晚抬头看了看贺西珏，又看了看蓝萱。
贺西珏直接就将乔莫晚给拉了起来，将她送到楼梯口，“乖，你去下卧室，帮我把桌上的《乱世佳人》的光盘给我拿下来。”
乔莫晚一听，眼光闪烁，“要看电影么？”
贺西珏宠溺的笑了笑，“嗯，今天我们换一个地方看电影。”
乔莫晚笑了，“好啊。”
等到乔莫晚你上了二楼，贺西珏才转过身来，董骁也端着水杯过来了。
“哼，还必须用五十五度的水，反正就是这样儿，爱喝不喝。”
蓝萱果然是端着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小口，然后笑着站起来，看向贺西珏：“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谢谢你的招待……”
董骁呵呵了一声，“招待个毛线，水都是老子去搞来的……”
蓝萱在董骁的手臂上捏了一下，“去开车，我马上就出去。”
董骁如同钢铁一般的躯体，一动不动。
蓝萱好像是灵蛇一般柔软的腰肢扭动，凑过来，给了董骁一个吻，董骁又扣着她的后脑，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在别人面前秀恩爱，董骁原本根本就不屑于做。
可是现在，对着蓝萱，他恨不得将蓝萱绑缚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昭告全世界，这就是他董骁的女人。
蓝萱难得是并没有推开董骁，而是完全顾全他作为男人的自尊，等到董骁先出去上了车，她才转过来对贺西珏说：“你该去送她看心里精神医生的。”
“她没有病。”
“这不是病，我承认，但是，这不正常。”
“你……”
“我之前是解剖学的，所以，认识杜墨淳，也就认识陆白雪，”蓝萱顿了顿，“现在的乔莫晚，很依赖你，非常依赖你，可以说，没有你，她一个人绝对活不下去了，你能保证你就能一辈子这么守着她养着她……”
“我能。”
蓝萱默了默，“不得不说，贺西珏，你有时候是一个挺有气魄的男人，但是这件事情上，就算是你能守着乔莫晚一辈子，这是你想要的，将她给禁锢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对乔莫晚来说呢？”
贺西珏一时间没有说话，眼神深邃了几分，瞳孔之中射出来的光线有些暗淡。
蓝萱接着说，“她不会愿意的，现在的这个人，不是乔莫晚，她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心里没有任何人，没有她的孩子，甚至没有她一直都放在心上去努力的事业，唯独，只有你一个人。”
………………
一直到董骁开车离开，贺西珏站在门口，遥望着海边的海浪翻滚，脑海里还一直在回想着蓝萱的话。
——“除非你能一辈子就这样守着不叫她醒过来，否则的话，一旦是有醒过来的那一天，你觉得，就以她的性子，会心甘情愿的接受这样的结果么？”
——“你既然是喜欢乔莫晚，那么也就该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所以才能吸引你。”
——“如果，从一开始，乔莫晚就是一双眼睛里只盯着你，想要时时刻刻的粘着你，你还会喜欢她么？或者说，如果现在的乔莫晚不是乔莫晚，而是另外一个女人，你会喜欢么？”
——“她如果一辈子这样，你能保证，你会一直都像是现在一样爱护着她么？贺西珏，你不用反驳，我曾经修过心理学，你现在的这种表现，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分，都是因为愧疚，因为你没有再她发生危险的时候及时的赶到。”
——“如果你真的是为她好的话，就送她去治疗。”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乔莫晚手里拿着一个光盘走下来，“我找到了，但是好像不是乱世佳人的……”
她手里拿着另外一张光盘，是一个日本电影。
贺西珏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的是从容舒缓的笑，将乔莫晚给揽到自己的怀中。
“没关系，在家庭影院可以看。”
“什么都可以看么？”
贺西珏刮了一下乔莫晚的小鼻头，“嗯，什么都可以看。”
家庭影院，是贺西珏在找人装修海景套房的时候就已经特别留了这么一间房用来当家庭影院的。
他选择了乱世佳人，然后将灯都给熄了，两人靠坐在前面的一个软沙发上。
乔莫晚在看电影，而贺西珏在偏头看着乔莫晚。
乔莫晚似乎是有所察觉一样，转过头来，刚好对上河西觉得眼神，片刻的愣怔过来，忽然就笑了一下。
“真好。”
贺西珏拿着乔莫晚的手指在手掌心里摩挲着，“为什么好？”
“有你啊。”
乔莫晚的这句话，就好像是这样初春的微风，轻轻地拂动着贺西珏的内心，荡漾起了涟漪。
贺西珏在乔莫晚的额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么？”
乔莫晚眨了眨眼睛，卷长的睫毛上，有屏幕投射下来的淡蓝色光线，仿佛是渡上了一层蓝色的光泽。
“嗯，喜欢。”
“那如果让你回到以前的生活呢？”贺西珏的修长的手指，沿着乔莫晚的脸颊向下缓缓地摩挲着，询问的看着着她。
“以前的生活？那是什么生活？”
贺西珏修长的手指尖落在乔莫晚的唇上，“有目标，干练，每天去上班，回来之后照顾孩子，陪你去外面的餐厅去吃饭，去商场逛街……”
乔莫晚的眼神一时间没有了焦距。
以前的生活……
以前，是哪里的以前？
就在这时，好像是有一道阴影，猛然之间横亘在她的面前，一下跳了出来。
“啊！”
贺西珏的手指一顿，“莫晚？”
乔莫晚一下缩到了贺西珏的怀中，“不，不要，不要以前，都走，都不要……”
“嗯，我们不提以前了，好么？看电影。”
贺西珏小声安慰着她。
乔莫晚靠在贺西珏的肩头，看这样一段乱世之中为了家国为了自己的爱情的经典电影。
渐渐地睡着了。
贺西珏侧头看了一眼乔莫晚打盹儿的模样，抬手用遥控器将电影给关了，然后轻巧的打横抱起她。
乔莫晚在睡梦之中仿佛也有所察觉，睁了睁眼皮。
“我们去床上睡觉。”
乔莫晚听见这句话，就又闭上了眼睛。
贺西珏抱着乔莫晚，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在床上，拉上被子，靠坐在床边，看着乔莫晚恬然的睡颜。
过了许久，他才转过头来，看向前面的墙壁，眯了眯眼睛。
如果这样下去，他真的能保证对这样一个毫无心机设防的女人，只依赖他的女人，一直这样么？
他还必须要有工作。
张家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而且程家的事情……
想到程家，想到程峰还有崔姗，贺西珏的眼神冷了几分，一下变得深不可测。
这些事情，他都必须要亲自去办，可是现在的乔莫晚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自己，自己必须要对她寸步不离。
而现在的她，还容易受到惊吓，倘若是出去办事的时候带上她，万一有那些事情，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那将是一生的。
贺西珏站起身来，转身走向飘窗。
他从窗台上拿出来一支香烟来，刚想要点上，忽然想起乔莫晚曾经说的，她不喜欢烟味。
都已经放到唇边的香烟就又再度垂了下去。
贺西珏揉了揉眉心，将没有点燃的香烟夹在耳朵上，然后眯着眼睛看着波浪翻涌之中的大海。
夜晚的大海，是深黑色的，深不见底。
听着这样静谧之中的海浪声，叫他情不自禁的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这样夜晚带着一丝丝咸腥的海风。
不得不说，其实蓝萱的话，是对的。
如果乔莫晚有朝一日，度过了这一关，到时候她会喜欢现在的自己么？仿佛没有了自己的灵魂，完全依附于他。
只是，蓝萱说错了一点。
如果乔莫晚一辈子这样的话，他是心甘情愿的养她一辈子的。
贺西珏的身影，在夜色之中，弓着腰，眺望着远方的海天一线，身体被这样的夜光给拉长成黑色的影像，就仿佛是一尊雕塑一样。
最终，他终于起身，做了一个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