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恭敬抱拳道:“属下来迟,还望公子恕罪。”
倏地,那个侍卫首领恍然大悟的看着肖正铣道:“原来是你捣的鬼啊,刚刚说着那么些话看来就是拖延时间吧!呸,你知道爷爷是什么人吗?你也敢在郡县惹我们!”
肖正铣看着已是阶下囚、却十分嚣张的人,眼中古井无波。
倒是给肖正铣行礼的人偏头看着那侍卫首领,皱眉道:“不过是一方害虫,还有脸在这里叫嚣,你们真当圣上是眼瞎了吗?”
“见令如见人,”说着,他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明晃晃令牌,放到那侍卫首领面前道:“我等奉圣上旨意,好好盘查你们这边的情况,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楚小柳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有些梦幻。
肖正铣不是从边塞回来的吗?什么时候又成了帮着圣上处理洛县情况的人了。
但她还来不及问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了许志谦的惊呼:“责之!孩子你醒醒。”
她一回头,只见许责之突然晕了过去。
肖正铣见了这边的情况,微微皱眉,走过来对楚小柳道:“有些事情我一会儿再和你解释,现在我要趁热打铁的去知府府上,你身体还虚弱,我就先让人把你和许责之送回许府,可以吗?”
楚小柳看看他,又看看地上昏迷的许责之和煜哥儿,点了点头。
见此,肖正铣有些愧疚道:“按理说我现在是应该要陪着你的,只是……”
楚小柳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们快去吧,其他的事情一会儿再说。”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注意安全。”
肖正铣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点点头。随即转身,拍了几个可靠的人去送楚小柳他们离开。
很快,马车就准备好了。
楚小柳自然担心自己添乱,当即就和许责之他们离开了。
许志谦担心许责之,本来也准备一起离开的,却被肖正铣叫住了:“许东家,田家勾结官府,助纣为虐,牟取私利,这些都还是要你来作证的。”
许志谦一会儿看看地上被捆好的田泽施,一会儿看看昏迷了许责之咬咬牙,一甩袖子还是走到了肖正铣那边。
楚小柳见此,道:“许叔放心,我会照看好许公子,不让他做什么傻事的。”
“如此,就麻烦姑娘了。”许志谦眼里带着几分感谢。
楚小柳说了两句客套话后,就和肖正铣的人离开了。
马车很大,容纳她和许责之煜哥儿绰绰有余。楚小柳本来还以为许责之最少也到了许家才会醒过来,但没想到,田家这宅子地处偏远,即使是快马加鞭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到,所以许责之直接到半路上就醒了。
醒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跳车去田家找田玉婵尸骨。
楚小柳的连忙拉住他,急切道:“你先冷静一下,你可知道现在的这个田玉婵并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挣扎着扒窗的许责之动作一顿。
见他听进去了,楚小柳赶紧继续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借尸还魂,就是一个人身子里跑来了一个其他人的灵魂,两个人共用一个身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和玉蝉有什么关系?”许责之不解的看着楚小柳。
楚小柳沉吟片刻,组织好思绪后,抬眼看向了他:“就是以前和你情意相通的人是叫田琼苕,而现在这个田玉婵并不是田琼苕,她是一个不知道怎么闯到田玉婵身上的人,虽然外壳依旧是那样的,但田琼苕的壳里面是有两个不同的芯子。”
“对了,这是田琼苕写个你的信。”说着,她掏出了怀里的信笺和发簪,伸手递给了许责之。
一向讲究儒雅的许责之下巴又些许胡渣,看着比以往憔悴了不少。
他低头没有说话,只是颤颤的从楚小柳手里接过了那个信笺和发簪。
就在他看信的空档,楚小柳放柔了声音安慰道:“其实田琼苕她见田玉婵平时那样作践你,她也很心痛,今日死于火海,也是她自己选择的,因为她不想日后再伤了你或者煜哥儿。”
啪嗒——
水珠滴落在纸上的声音传入耳中,楚小柳一看,只见许责之手上的信笺有些许字被泪水晕开一圈墨迹。
似担心毁坏了信笺,他连忙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泪水。
楚小柳见此,叹了一口气道:“琼苕也是因为经常被田玉婵抢占身子,所以做了很多身不由己的坏事,觉得痛苦才选择用这样惨烈的方式了结了自己。”
说着,她把和田琼苕说过的话都告诉了许责之,许责之本来还站着,后来又慢慢的蹲下瘫坐在地上。
“你……哭出来是会好些。”楚小柳本来想要劝他不要太过伤心的,但话头在嘴边打了一个转,干脆让他多哭一会儿。
看着弯腰俯身蜷缩在地上的人,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就这样这样一下,许责之嘴里突然发出了悲痛的呜咽声,空洞绝望。但即使这样,他仍记得把信笺放到一边,手里只是紧紧攥着那支带着田琼苕的发簪。
“不管是琼苕还是玉蝉,她们都是一个人。”
倏地,一直低头的许责之突然闷闷开口道。
“嗯?”楚小柳一时间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时,许责之抬起了头,眼里带着浓浓的悲伤:“琼,是美玉的意思,也就是玉;苕和蝉的别称蜩同音,所以苕也就是婵。琼苕、玉蝉,本来就是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荒凉的苦笑。
“你是说田玉婵实际上是精神分裂?”原本安慰许责之的楚小柳倏地瞪大了眼睛,连话都忘记说了。
许责之将那支磨损很多的发簪妥帖放在了自己的怀里,拿起放在一边的纸目光眷恋道:“你真以为我是憨傻吗?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顾。其实,我也只是在赎罪而已。”
“琼苕是她原本单纯善良的那面,玉蝉是她痛苦冷漠的那面,这两面都是我的玉蝉,是我喜欢的玉蝉。”
楚小柳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疑问。
精神分裂者一般都经历了极其痛苦不能接受的事情,那田玉婵呢,她是因为什么?是和煜哥儿的由来有关吗?
还没有等她问,许责之倒把其中的事情一一说了来。
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要从田泽施说起。
表面上,田玉婵是田家唯一的大小姐,但暗地里,她就是田泽施贿赂知府他们的玩具,知府他们口味很重,田玉婵也受了不少难以言喻的折磨,就连煜哥儿都不知道是哪个官的孩子。但田泽施不敢随意处置,只能让田玉婵生下来,放在自己名下养着。
田玉婵以前本来是和许责之情投意合,但在十三岁时被自己信赖敬爱的父亲骗去了巡抚府上,所以她心里一直就过不去那个坎。
“其实之前,我虽然察觉到了她有些不对劲,但她也不至于如同现在这样,彻底变成了两个性格。直到又一次,我去田府上找她,刚好撞到她坦……胸露臂在后花园陪着几个官员。”说到这里,许责之眼里带着几分心疼,顿了顿后,他继续道,
“也就是从那一次起,她如同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彻底变了!一个性格如同以前那般善念单纯,一个性格则如最具有风情的女人般妩媚狠厉,丝毫不认识我一般。”
“都怪我,要是我那天不去找她,她至少不会变成后面那样。都怪我!”
……
许责之痛苦的用手捶着自己,一下又一下,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楚小柳看着一震,连忙拉住了他,但一时间,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实她大概知道田玉婵为什么会有这样极端的变化。
可能许责之是自己爱的青葱少年郎,是她在腐朽恶臭地狱中唯一的、不可有任何亵渎的光亮,是自己心中唯一残留的净土。所以但许责之看到她所有的不堪时,她自己承受不住了,一切都从她内心中彻底崩塌。
她为了逃避这个事实,直接分裂除了两个人格,一个是不认识许责之、心狠手辣而妩媚轻佻的田玉婵,一个是十三岁前的田琼苕。
不知道怎么的,她脑海中突然想到了田玉婵在假山那边满眼希冀说的话。
“爹爹是世上最疼我的人,他说到时候一定要给他的娇娇女找一个相貌俊朗的少年郎!”
当时,她坐在假山旁的大石头上,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如同春日里最娇嫩单纯的花骨。
那一刻的她,觉得自己有疼爱自己的爹爹,有值得用十几年去期盼的夫君,有平淡却温馨的以后。
她能和心爱之人琴瑟和鸣,儿孙满堂。虽然生活中可能有不少琐事,但也是质朴而充满生活气息,与普通的女子的一生没有任何区别,幸福美满。
所以,她的眉眼中满是暖意和对未来的希冀。
就仿佛,她真得能过那样的人生一般。
倏地,楚小柳眼眶微涩,心里特别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