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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休书

这青衣男子当然就是苏陌离。

苏陌离几日前找到了穆素语彦,两人去了一趟穆素语彦的家乡洮州,耽搁几日之后便火速回到中宣,苏陌离回到中宣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想暗中看看容城初云,不料正好遇见此事,顾不得隐藏身份,出手相救。

穆素语彦从身上拿出一枚药丸,给容城初云服下,说到:“我这药丸可以暂时护住容城大当家的心脉,性命无忧,这受伤我也能处理,只不过这匕首上的毒,我确实不擅长。若是现在去洮州找我姐姐,只怕也来不及。”

苏陌离看看容城初云,容城初云还捂着胸口的匕首,鲜血已将她的上衣全部染红,伤口之处,隐隐变暗,这是中毒的表现。

容城初云脸色惨白,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她看到苏陌离,脸色舒缓坦然了许多。

苏陌离哪里见得容城初云受这种罪,立时额上青筋暴起,他抓住地上容城庆炎的衣领,全然不顾他方才被斩断了右腕,现在还在撕心的痛楚之中,苏陌离将容城庆炎从地上提起,从他身上搜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苏陌离问到:“这可是解药?”

容城庆炎强忍剧痛,笑着说到:“对,这就是解药!”

苏陌离将药瓶抛给了穆素语彦,穆素语彦接过药瓶,打开嗅了嗅,皱了皱眉,说到:“这不是解药,是毒药,容城大当家中的便是此毒,黑金散。”

一旁的容城誉满喝到:“混账东西,你还不快交出解药。”

苏陌离恼怒至极,早已失去理智,他一把拿过毒药,捏开容城庆炎的嘴,一股脑儿将瓶中剩下的所有毒药都灌进容城庆炎嘴里,灌完之后还不解气,袖中青芒闪动,直接直接便想要了容城庆炎的小命。

容城誉满纠结无比,自己的儿子犯下此等罪孽来,他自知无法为他开脱。可是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容城誉满一直痴迷剑道,从小便对这位儿子缺乏管教,此时见他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内疚。

方才被“怀袖”剑所敛去的锋芒此时再度发动,剑锋瞬时而至,直指苏陌离的眉心。

阿九大叫一声:“小心!”

穆素语彦掸了掸白衣上的些许灰尘,不紧不慢地看起了热闹,能伤得了苏陌离的人,他还没见过。

苏陌离将容城庆炎扔到一旁,侧身避过一剑。

他看着有些心虚的容城誉满,眼中杀气外露,淡淡说到:“你敢拦我?”

容城誉满羞愧难当,说到:“子不教,父之过。我儿如今犯下弥天打错,都是我缺乏管教造成,我愿以命谢罪,恳求诸位,饶他不死。”

说罢,容城誉满长啸一声,举剑准备自缢。

容城初云惊得不顾疼痛,站起身来,大叫一声:“叔叔且慢!”

容城誉满面色凛然,毫无惧怕之色,说到:“我此番下山本想助容城大当家一臂之力,万没想到,会遇见此等事情,我也无颜面在这世上存活。”

苏陌离饶是愤怒异常,但是也不免感叹容城誉满的刚正,一时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容城初云说到:“所有人不要伤害庆炎性命。”说完恳求地看着苏陌离。

苏陌离眼睛轻轻闭上,说到:“滚吧!”

容城誉满十分感激,对着地上痛苦的容城庆炎,大吼到:“还不快滚!”

容城庆炎从长衣上撕下一块布料,将受伤的手腕草草抱住,踉跄地跑出了房间。

苏陌离与阿九一起将容城初云扶到床上,看着一旁的穆素语彦,说到:“你还愣在这里

等什么?你们穆素家不是南朝医术之大宗吗?赶紧治伤啊!”

穆素语彦撇撇嘴,嘀咕到:“怎么还拿我出起气了,我都说了伤口好治,但是毒我可解不了。”

他们让房间其余人先退下,容城誉满十分羞愧,也不好继续呆下去,他也担心自己的儿子,遭受了断腕之痛,此时一个人在外,恐怕有性命危险,于是也随着众人出去。

房间只剩下了受伤的容城初云,苏陌离、阿九和穆素语彦四人。

容城誉满出了容城府,努力辨识着地上的血迹,去搜寻已身受重伤的容城庆焱身影。

由于天黑,只凭着微弱的月光,才能艰难的跟着血迹而行。

而越往前行,他也越愤怒起来,因为血迹引领的方向,正是安陵府。

夜已深了,容城庆焱忍者剧痛,踉踉跄跄来到安陵府。

此时的安陵府中,安陵广君还未休息,他在正厅中一直默默等待着容城庆焱的到来。今晚的计划十分重要,他要知道第一手的消息。

他见到容城庆焱用长衣包裹着自己的右手,即便包得很严实,血迹依然透过层层的绸制的料子,点点地滴到地上,而容城庆焱脸色苍白,嘴唇发黑,显然已是身中黑金散剧毒的状态。

安陵广君长叹一口气,他知道今晚的刺杀已经失败了,而受伤的容城庆焱逃到了安陵府,无疑是将两家的暗中相斗正式拉到了台面上。

安陵广君赶紧让管家叫来了府中的大夫,替容城庆焱治伤。安陵广君明白,容城庆焱现在还不能死,作为容城家嫡亲的血脉,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安陵广君没有寻问容城庆焱结果如何,也没有问他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那些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他双眉紧皱,面无表情,关切说到:“你辛苦了,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伤。”

容城庆焱虽疼痛难忍,还是面露感激之色,他坚定点点头,算是对安陵广君的回答。

而安陵广君也正需要这样的回答。

安陵广君自己拿出了黑金散的解药,正准备让容城庆焱服下之时,苏陌离却出现了。

苏陌离如同一道青色的闪电,瞬间便夺过了安陵广君手中的解药,苏陌离早就知道这黑金散的毒,凭着穆素语彦的能力是无法解除的,要想治好容城初云的伤势,必须要拿到解药才行。于是故意将毒药灌入容城庆焱嘴里,他让穆素语彦留下照看容城初云的伤势,自己偷偷跟着容城庆焱,就是在等他获得解药之时,出来抢夺。

阿九和容城誉满也先后赶到。

容城誉满见到自己的儿子果然与安陵府勾结,要谋害容城初云,气急败坏,说到:“孽子,你果然勾结外人谋害大当家。”

容城庆焱说到:“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凭什么她容城初云是大当家,凭什么她从小便要什么都可以,而我,只是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便什么都不行吗?”

容城誉满自知从小未能好好教育儿子,说到:“可是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谋害初云。”

容城庆焱说到:“当年老族长将容城初云嫁到了安陵府,不就是希望两家能联手壮大吗?可是她明明都已经是安陵府的媳妇了,却还要故作清高,让我们容城家这些年的势力越来越小,甚至都维持这家业都很困难了,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与安陵府联合有什么不对?我是为了完成老族长的愿望。”

容城誉满气得须发皆张,但是不知如何反驳,因为他儿子说的似乎也有他的道理。就算容城家不与安陵家联合,但容城初云始终都是安陵木逊的妻子。

安陵广君笑着说到:“我看你们父子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还是先为庆焱公子解毒要紧。”他说完便将目光投向苏陌离,因为解药已经在苏陌离的手上了。

苏陌离知道安陵广君的用意,冷哼一声,将解药瓶中的药丸拿出一粒,剩余的丢还给安陵广君,他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与这些人纠结任何事情,解药拿到了,他要赶紧回去为容城初云解毒,其余的事情,他现在都不关心。

只是,苏陌离想从容的离去怕是不太易了,安陵木谦已经出现在门口,与安陵木谦一起出现的,还有他的刀。

“安陵的刀,陌离的剑。”这两者只要出现在一起,就是令人兴奋的事情,不仅因为他俩的武艺都被世人乐道,也因为他们的身份和诸多纠葛造成的天然对立。

苏陌离抚额摇头,叹到:“我今日有要事在身,不想与你有过多纠缠。”

安陵木谦冷冷说到:“你以为这安陵府,也是你来去自如的地方,安陵府的东西,也是你可随意拿走的吗?”

苏陌离说到:“我就拿了你一粒药而已,你把我屋子都削没了,这粒药就当补偿吧。”苏陌离只想早点回去,若在平时,一定要跟安陵木谦好好戏耍一番。

安陵广君见两人都已蓄势待发,走上前说到:“苏公子,这粒解药不是什么罕见之物,你若想要,便直接向老夫索取便是,为何要如此抢夺。莫非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苏陌离轻松说到:“我平生浪荡惯了,得罪不少人。久闻这黑金散乃是天下奇毒,怕日后自己在江湖中会遭遇仇家算计,若不幸中毒,留一颗保命而已。”

苏陌离为了维护容城初云的声誉,不得不如此说。

安陵广君老奸巨猾,他回头瞅瞅一旁还在痛苦呻吟的容城庆炎。

容城庆炎马山明白了意思,开口说到:“你胡说,你拿此药,分明就是想去解容城初云之毒。”

安陵广君满意点点头,说到:“容城初云是我儿媳,天下尽知,若是苏公子想解其毒,大方与我说便是,何必用如此招数,莫非···莫非你与我儿媳还保持不正当的联系,她,竟是如此水性杨花之人?”

苏陌离没有回答,他直直地站在原地,一袭青衣无风自动。他三年间在中宣城中从不与容城初云接触,为的就是保全容城初云声誉,不让安陵广君落下把柄。可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突兀,让他无暇顾及。

他其实并不在意安陵广君如何言辞,也不在意世人如何看待他。他以前担心容城初云名誉受损,现在担心她生命的安危。

看来今日一战,无可避免。

阿九在旁急的直跺脚,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有办法。她不急细想,拔身而起,朝后院掠去。

就在阿九离去的同时,苏陌离也已手握着那把短短的“怀袖”剑,窜至前院。

苏陌离并不是想逃,在安陵木谦的刀下,他也没有办法逃。来到前院只是因为,这里打架,会更方便一些。安陵木谦既然执意阻挠苏陌离离开,那么只有一个办法,杀了他。

两人同时出手。

一把长长的刀,一把短短的剑。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两人的武艺兵器各有所长,安陵木谦的刀法以雄浑刚猛著称,连大将军湘无城看过之后都不免赞叹,并且曾亲自点拨。

苏陌离的剑法却轻盈灵巧,变幻多端,苏陌离的父亲曾经靠着这一把短短的“怀袖”让先帝赏识,从而位极人臣,苏陌离的剑法较之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如此认真的交手,足以轰动整个中宣。

刀剑上银光皪皪,映照刃锋相交时滋射出的火花,让夜晚黑暗的前院,瞬间亮如白昼。

安陵广君和管家人等,都被这闪烁的精光震得双眼发花,完全无法辨清二人交手的情况。

容城誉满看着二人交手的画面,轻轻摇了摇头,他十年前便败给了尚在幼年的安陵木谦,自己苦修十年变为再与安陵木谦一较高下。

今夜,他只是在一旁看着苏陌离和安陵木谦的交手,看着刀剑爆裂出来的火光,看着白刃相接之时的各种变换。他便如同又败了一次。

转眼之间,前院之中已一片狼藉,刀光剑影闪过之处,皆破败不堪,树木齐腰而折,石桌从中而断,巨大的假山在几个回合后终于完全崩塌,溅起的灰尘让整个前院变得更加朦胧。

一片朦胧之中,只有刀剑相接时的阵阵爆响和闪出的缕缕精光,能让人感受到此时战局的焦灼。而两人此时被包裹在这片光华之中,衣带纷飞,须发飘扬,身形变换莫测。

剑气纵横三万里,刀光直入九重天。

观战的诸人,皆惊叹不已,即便他们用力稳住身形,依然被二人的余波震得摇摆不定。

就连一向为儿子武学得意的安陵广君都不免开始有些担心起来,自安陵木谦十六岁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能有人与安陵木谦如此交手。

“老爷觉得令公子有多少胜算?”舒云逸披着一件雪白的长衣,带着阿九走了过来,二月则一直站在舒云逸身前,为他挡住阵阵扩散的余波。

安陵广君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到:“吾儿刀法天下第一,岂容苏陌离在此撒野。”

安陵广君嘴里虽如此说,但是心里知道,如此缠斗下去,恐怕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但是若不乘机消灭了苏陌离,以后必是心腹大患。

舒云逸说到:“我曾得苏公子照顾,避免了突磨虏的追杀,老爷可否卖在下一个情面,放苏公子回去。”

安陵广君看都没有看舒云逸,他对舒云逸以礼相待,只是因为舒云逸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但是还绝轮不到要舒云逸来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的地步。

阿九却有些着急,她轻轻拽了拽舒云逸的衣袖,一脸恳求地望着舒云逸。

舒云逸当然知道安陵广君所想,说到:“关于与老爷交易之事,我已想清楚了,只要老爷肯答应我两个条件,我立马将《勾陈录》双手奉上。”

安陵广君心头一震,说到:“什么条件?”

舒云逸说到:“第一,就是请令公子和苏公子不要再打了,苏公子曾护我周全,令公子也曾击退突磨达,救我性命,我不愿看到两败俱伤的情况出现。”

安陵广君对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大喊到:“都住手吧!”

苏陌离本来就不想与安陵木谦过多纠缠,这时见他住手,当然也乐意。

于是二人停手,苏陌离和安陵木谦都好整以暇,对立而视,他们都周围却已狼藉不堪。

舒云逸看看阿九,阿九表情舒缓了许多,舒云逸又对着安陵广君说到:“容城大当家嫁于了二公子,可是徒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我想请老爷赐休书一封,容城初云与安陵府日后再无瓜葛!”

赐休书一封,这就是舒云逸第二个条件?

在场所有人都颇为意外,阿九方才的确去求舒云逸来助苏陌离脱身,但是她也未曾想到,舒云逸会让安陵广君休了容城初云。

苏陌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舒云逸竟然愿意为了他交出《勾陈录》。要知道,传说中的湘无城,此生仅在北国被这勾陈所组的阵法大败过一次。如此一来,他便又欠了舒云逸一个大大人情。

安陵广君甚至都觉得这个舒云逸会不会只是拿一部假的《勾陈录》来骗自己,可是他人还在安陵府,若是拿假的,那他不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安陵广君犹豫片刻,便做出决定,这样的机会,他不能错过,即便休了容城初云之后,对他们掣肘容城家很不利,但是相较于他要的东西,容城家算的了什么。

管家拿上了文房四宝,安陵广君就在前院的一片破败之中,写下了休书。

“承蒙姻翁荣成大人错爱,许令爱以为犬子木逊之妻,本是天赐之美事。奈何犬子忠肝义胆,一心报国,马革裹尸,命丧他乡。三载以来,未尽夫妻之责,儿媳独守空窗。今犬子已逝,老朽替子明白立此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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