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都过世了。
北哀觉得疼爱自己的老人家,只有远在云南大火地的外婆了。
自打记事以来,北哀便没有见过外公,妈妈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外公便已经去世了。外婆辛辛苦苦养大北哀妈妈和北哀的两个舅舅,按理说,辛苦养大三个子女的外婆应该是比较强势的,可在北哀眼中,她始终只是一个勤快的,满目都是温柔的人。
从刷巴寨到大火地,走路要花上五六个小时,大伯娘说,妈妈曾背着北哀去过大火地,北哀胖溜溜的,很是笨重,平常走路很快的妈妈硬是走了七八个小时才抵达大火地。
妈妈背着自己去大火地的记忆似有却无,模糊印象中,通往大火地的路途诡怪如故事书里,时常会有精灵妖魔出没的险秘之地。
四处尽是荒林,高大而奇形怪状的树木矗立成密集的海,树根从陡峭的贫瘠的土地显露出来,盘根错节,怪模怪样,仿佛随时都会嗦嗦抖动起来,追着人不放。
这样的诡奇之景,是北哀想象中的通往大火地的必经路途。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只要一想起去往大火地的路,脑子里就会浮现出这些奇异的画面。
后来稍大一点,妈妈便带着他一起越过自己一直想象的地方,来到大火地,这时他才晓得,原来来到大火地的路途普普通通,完全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诡奇神秘。
不只是通往大火地的路途与自己想象中的模样相异,世上所有的远方与路途,可能都与自己奇妙幻想与温暖憧憬中的模样相异吧……
北哀与妈妈来到外婆家中。
外婆很开心,脸上满是笑容。
吃完饭以后,妈妈和外婆便在火炉旁边唠着嗑儿,直到深夜,舅舅才说北哀困得不行了,让妈妈早点带着北哀去隔壁屋休息。
外婆像个小孩子似的瞪了舅舅一眼,然后说:“我屋里的床大得很,我和美英还有小哀一起睡,或者你带小哀去隔壁房间睡吧,晚上我俩唠起嗑来可能会吵到他。”
妈妈闻言一笑,外婆也笑了起来,满目都是温柔的痕迹。
玩了几天,北哀和妈妈准备回家了,外婆舍不得,说让妈妈再玩几天,可妈妈不放心姐姐和瑶聆,两个孩子还小,北哀爸爸又不经常做饭,说不定只会买些泡面来凑合凑合,要是饿到两个孩子怎么办,即便再不舍,她也不能一直留在大火地了。
北哀和妈妈顺着车路走去,走到半途,得知爸爸带着瑶聆来接妈妈和北哀了,走了没多久,北哀与妈妈便遇见了爸爸和瑶聆。
四人一起回家。
去时的路与来时不同,总会经过一些杂草丛生的荒林或者陡峭危险的山路,爸爸边走边说当年他途径这些路时的种种趣事。
北哀觉得爸爸厉害极了。
要是换了自己,走多少遍自己也找不到穿过这树木葱茏,夹杂着杂草与时刻散发着诱人迷路的雾气的荒林的准确方向吧……
走了许久,堂哥乐兼开着面包车来接四人,终于可以不用再走路了,北哀高兴地蹦上车,没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醒来已到家里。
这是北哀印象较深的一次远行。
印象最深的,应当是爸爸率着北哀,瑶聆,姐姐,还有妈妈一起走到云南大火地的那次。
那次远行,爸爸本来已经联系了车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车子来不了了,机会难得,那段时间恰好大家都有空闲时间,去大火地也有事,爸爸干脆率着全家一起走路去。后来,北哀回忆于此,总觉得这场远行就像一场举家旅行。
爸爸走在前头,从小寨往上,越过周坡寨,往云南方向行去。
期间,一家人突然遇见一条叫得贼凶的大狗,爸爸让北哀和瑶聆往前走去,他跟在最后面。
北哀有点害怕,他在爸爸的“掩护”下往前跑去,跑了没几步,大叫出声的狗居然安静下来了,爸爸跟了上来,北哀问他狗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爸爸笑着说,因为他施法,把大狗给定住了。
北哀将信将疑。
妈妈和姐姐则一脸不相信。
一家人继续向前走去,跋涉的时间越长,抵达的地方便越高,终于来到一处最高的地方,四周满是弥漫着油脂味儿的松树。
妈妈和姐姐打着伞,北哀和瑶聆躺在地上看着湛蓝无比的天空。
爸爸坐在地上,极目远望。
此处应该居于山峰之巅。
远远望去,视线开阔无比。
连绵起伏的众山一览入眼。
云朵像是一团一团棉花,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地堆在天穹和山峰之间,被风和山揉捏成各种模样。
如长角的马,似翱翔的鱼……
北哀顺着爸爸的视线瞧去,顿时被美丽而壮观的景色所吸引,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北哀总在想,遥远天空的另一方,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世界?
他从远处遥遥注目着陌生的村子,总会觉得遥远一方的村子是宁静的,美好的,抑或是充满奇妙与幸福的。可一旦他走近村子,便又会觉得这个村子和平常所见的村子没什么区别,没啥特别之处。
诸年之后他才知晓。
世上许多美好的远方,只因为它是远方,才会美好。
休息够了,一家人继续赶路。
一路上都是晴朗的,没成想抵达云南这边没多久,便开始下起雨来了。
他们只带了两把伞,姐姐和妈妈共用一把,爸爸,瑶聆还有北哀共用一把大伞,爸爸背着瑶聆,北哀则高高地举起伞来撑着。
雨一直下。
即便打着伞,一家五口人还是被雨淋湿了,爸爸索性让北哀收起大大的雨伞,淋雨而行。这时正值盛夏,北哀爸爸说,畅快地淋一场雨有何不可?
妈妈白了爸爸一眼,对北哀说:“别像你爸爸一样疯,他是大人,他没事儿,你快撑着雨伞躲着,感冒了就不好了。”
北哀说自己没事儿,爸爸哈哈一笑,揉揉他的脑袋瓜,然后得意地看向妈妈。
妈妈无奈地摇摇头。
众人走到傍晚,才抵达云南大火地,个个都湿漉漉的,外婆瞅见他们来了,满心欣喜,但见到湿漉漉的五个人,满目都是心疼。
大火地虽然名为大火地,可北哀觉得这里还没有刷巴寨暖和呢。
这里的夜晚总会有浓雾飘荡。
北哀和瑶聆在门口玩耍,忽而瞅见浅浅红的月亮,瑶聆惊奇地指着月亮,大喊着月亮变红了。
妈妈走出屋子,警告瑶聆说,千万不能用手指着月亮,否则会被月亮割裂耳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