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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易仇于故

不久,打斗声戛然而止,李潇湘回到草丛旁,低声问道:“你可会开这石门?”

那门人爬出草丛,畏声道:“会,会,在下这就去开门。”暗笑道:‘李长老特意授我开门之法,为的就是赚你入瓮,我岂能不会!’

说罢跑到石门前,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同门,眼角一阵抽搐,随后将双掌按在剑身上,催动御气,待剑身霞光盛极之时,只听轰隆一响,随即门开左右,一条暗道出现在李潇湘眼前。

那门人躬身道:“不知少侠要找何人!”

李潇湘站在门外,轻微嗅了嗅,只觉四周尽是霉土之气,掩鼻道:“只管带路就是。”

那门人低沉着脸,应道:“是,是!”

进得剑狱后,李潇湘很快便适应了其中黑暗,又经过一段长长的廊道,便是向下延伸的石梯。至此,墙壁上开始出现火把,烛火摇曳,照得剑狱内忽明忽暗。偶尔有水滴滴落,发出清脆之音,回荡在廊道间,不禁让人心底发怵,暗打寒颤。

不知下了多少级石阶,李潇湘终于到了牢房外,见一排排铁门绵延至深处,不知所止,心道:‘好个千真派,原来还建有这等地方,也不知关押的都是些什么人。’

狱中之人像是听到有外人下来,纷纷躁动着摇晃起铁链,叫嚷道:“呦,有新人来了!弟兄们,莫要怠慢了,都给我喊起来!”

“他娘的,赶紧过来让老子瞧瞧,到底是个什么鸟货!”

“老子饿了,赶紧给老子弄吃的来!”

“喂,看门的,告诉广虚乙,老子再也受不得这鸟罪了,他要么一刀把老子杀了,要么就把老子放出去!”

“不错,告诉那伪君子,有能耐与我再战三百回合,看看到底孰强孰弱!”

李潇湘看着两侧石牢,牢内昏暗不明,难以辨清人脸,而且每个人手脚都被粗重的铁链锁住,每动一下,都会有符文闪现,心道:‘想必铁链上被设了卦阵,不然又怎能困住这帮修道之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初在湖底时的情形,遂无奈摇头,一脸苦笑,问道:“这牢门可是设了卦阵?”

那名门人回道:“少侠猜得不错,确实设了卦阵。”

“你可会解?”李潇湘问道。

那门人道:“会解,自然会解,只要少侠找到要找之人,在下定会为你解开卦阵。”

李潇湘点了点头,随即朝廊道深处走去,逐个牢房寻着朱翎羽的身影。

牢中之人自是少不了对李潇湘一番戏谑,但他全然不去理会,一心要找到自己义兄。可寻了众多牢房,却仍不见朱翎羽的身影。

那名门人跟在其后,偷偷的注视着他,随即从腰间取出一个纸包,藏于掌心,笑道:“只怕少侠所寻之人干系甚大,也许被关在了下一层。”

李潇湘一听,心想:‘大哥于此时闯山被抓,定是犯了千真派大忌,被严加看管倒也是有可能的。’遂决定到一下层看看,便催促道:“快快带我前去。”

那门人依言带着李潇湘来到了下一层,而李潇湘一眼便看出此层的不同,因为这里的牢房只有数间,且每一间牢房外,都插有一柄御剑,用来封住卦阵,剑身没至剑柄,其上燃着烈火,难以轻易拔出,倒是照得牢房内明明晃晃,不像是之前那般。

李潇湘挨个牢房寻着,终于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内,看到了朱翎羽疲弱的身影。

此刻的朱翎羽正瘫坐在地上,口中呼吸微弱,披头散发,好在面色红润,不像有何伤病。

李潇湘激动的喊道:“大哥,你可安好!”

朱翎羽缓缓抬起头,借着烛光,仔细打量着来人。随即一怔,浑身颤抖着问道:“若水,可是你吗?”

李潇湘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卦阵拦下,只好隔着牢门喜极而泣,笑道:“是我,我来救你了!”

朱翎羽拖着铁链,吃力的站起身,将长发揽到脑后,吃惊的问道:“你如何来的此处,大军可是杀到九霞山了?”

李潇湘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先救你出来!”随即命令那门人将卦阵解开。

那门人连忙俯身过去,跪倒李潇湘身前,阴声笑道:“少侠放心,我这就解开卦阵。”谁知他掌中忽然祭出火常,径直朝李潇湘面门挥去。

朱翎羽大叫道:“若水小心!”

李潇湘急忙向后退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那门人掌心一晃,一股烟粉瞬间扑向李潇湘,李潇湘顿觉双眼刺痛,喉咙似也吸入了不少,大喝一声,飞出一腿,踢向那人腹部。

那门人一声闷喝,撞向身后卦阵,当即晕厥。

朱翎羽急忙问道:“这千真派狗贼,竟出此下贱招数!若水,你眼睛如何?”

李潇湘强忍着眼中灼烧之感,说道:“暂时无法睁眼了!”说着,只觉腹部一阵绞痛,随即跪倒于地,颤声道:“是毒粉,我方才好像吸入了不少,现下腹痛难忍。”

朱翎羽站在牢内,却是毫无办法,只得将铁链来回拉扯,说道:“若水——”

还未说完,就听远处石阶上,传来一阵奸笑之声,随后一道人影缓步走来,操着沙哑的嗓音,说道:“李潇湘,没想到你命这么大,居然连何长老都失手了。嘿嘿嘿,不过今日你是在劫难逃了!”

李潇湘侧着耳朵,缓缓向后退去,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哦,对了,你中了我蛆蝮散,现下应是看不见我了,那我便告诉你好了,我姓李。”

听到“李”字时,李潇湘浑身猛地一颤。

那人继续道:“名—澜江。”

“是你,你这李家的叛徒、败类!”李潇湘高声吼道,盛怒已极。

来人便是当年叛逃李家,后来投靠千真派的内院长老,李澜江。

此刻李澜江正拄着木杖,慢慢走向李潇湘,轻蔑笑道:“嘿嘿嘿,小娃娃,莫要生气,老夫已跟你多时了。不妨你也加入千真派,老夫倒可以考虑予你解药!”

李潇湘怒吼道:“做你的美梦,我就是死了,也绝不背叛李家。李宝宝在哪,叫他来,我将你二人一并杀了,以慰我李家惨死的冤魂!”

李澜江沉声道:“哼,你可知当初与我这般说话的小崽子,都是何种下场?”

李潇湘斥道:“他们尚未开谷,却能不顾生死,以身殉族,比之你这种败类,足要好上千倍、万倍!”

李澜江阴沉着脸,说道:“你可莫要忘了,他们当初是如何对你的。”

李潇湘一顿,说道:“此事早已过去,我也早已不再记恨他们。”其实这些话只是李潇湘一时激动脱口而出,并非他之本意。那些曾经的侮辱,早已深刻心中,难以抹去。

李澜江笑道:“这说法恐怕只你一人相信吧?不过算了,死到临头,便让你痛快几句。但还有一人,你是绝不会忘记的!”

李潇湘问道:“何人?”

李澜江缓缓说道:“李—暮—珊。”

李潇湘愕然,惊问道:“她还活着?”

李澜江嘴角一撇,心道:‘药效已至,是时候取这小子狗命了!’随即木杖在地上一敲,纵身跃出,狂笑道:“你再无机会见到她啦!”说着伸出枯白的手掌,朝李潇湘抓来。

朱翎羽见状,大声叫道:“若水小心,他要取你性命!”

李潇湘闻声而动,却觉脚下无力,一个踉跄便扑到在地上,再起身时,李澜江枯掌已抓至面前。

临此关头,李潇湘双掌猛然发力,整个人瞬间跃至廊道顶,身后重重撞在石板上,随即跌落于地,却是险中求生,躲过一劫。

李澜江一招不中,气急败坏,急忙回身,又是一掌。

李潇湘闻声侧身躲过,却突然想起离开北玄那日,周怀霙所赠丹药。虽说此丹药是作回魂续命时才服用,可事到临头,又哪里能顾得这许多,若不试试,只怕今日便要去见阎王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躲开李澜江一掌后,急忙伸手入怀,将玉瓶取出。

而李澜江也发现了李潇湘这一举动,随即一怔,心道:‘是丹药,不好!’出手若惊雷,欲将李潇湘玉瓶夺来。倒不是将其打碎,只因他本人嗜好炼药,见此玉瓶,便想要夺来一探究竟。

朱翎羽见李潇湘取出玉瓶,原以为有所转机。却见李澜江出手迅速,根本不给李潇湘喘息之机。危急关头,拾起地上的碎石,拼着全力将其甩出。但因铁链过于沉重,这一撇竟毫无准头,径直打在了牢门上,发出清脆响声。

眼见李澜江便要得手,李潇湘突然将玉瓶抛向牢门,同时大声喊道:“大哥,取出一粒与我服下!”

朱翎羽还未反应过来,却见李澜江飞身扑向玉瓶,全然不顾李潇湘。随即拖着铁链,朝牢门跑去。

但李澜江却抢先一步,手掌已伸至玉瓶后。谁成想刚要曲指钩回,竟触动了卦阵,手指被弹回,而玉瓶则穿过牢门,飞到朱翎羽手中。

李澜江大喝道:“快将玉瓶拿来,不然要你小命!”

朱翎羽冷笑道:“哼哼,这牢门由御息石制成,你如何取得!”说着便将瓶塞拔出。

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布满整座石牢。

李澜江仔细嗅着,眼角顿时一阵抽搐,激动道:“此乃绝品丹药,世间少有,世间少有,哈哈哈哈!”

朱翎羽随即倒出一粒丹药,朝李潇湘喊道:“若水,快快张嘴!”

李潇湘闻言,立即张大了嘴巴。

李澜江顿时震怒,喝道:“休要坏我宝物!”一脚将李潇湘踢飞,随即俯身握住剑柄,念诀道:“千鸿其道,真玄天武,飞剑游卦,封启唯吾,阵开癸酉!”

御诀一出,卦阵顿时泛起蓝光,同时升起“癸酉”二字。随即,李澜江伸出单指,凌空一划,只见蓝光忽然一闪,其后尽数退入剑身之中。

李澜江握着剑柄,轻轻一拔,御剑立时而出,就听牢门“咔嚓”一声,接着整座牢房内轰隆作响,牢门应声坠入地缝之中。

“将那玉瓶给我,不然叫你生不如死!”李澜江阴沉着脸,威胁道。

朱翎羽一步步向后退去,铁链在他身侧叮当作响,冷笑道:“想要丹药,给你便是!”说着将玉瓶在身前晃了晃,随即突然出手,将玉瓶扔向李澜江身后。

李澜江怒喝一声,一掌拍在朱翎羽胸口,随即丢开御剑,纵身跃起,将玉瓶稳稳接住。

朱翎羽只觉胸口一热,顿时一口鲜血喷出,随后撞向石墙,又喷出了不少鲜血。但仍旧屹立不倒,指尖发力,将一枚丹药悄悄弹向李潇湘。

李澜江看着手中玉瓶,兀自兴奋不已,大笑道:“哈哈哈,果然,果然,看来我所猜不假,确是极品丹药,妙,妙啊!”却没主意到朱翎羽这一举动。

李澜江随后来到朱翎羽身前,冷声道:“先把你杀了,再去收拾我那愚蠢的后生!”说着抬起手掌,欲刺向朱翎羽魂谷。

朱翎羽口含鲜血,却不以为然,倚墙笑道:“老东西,你死期到了!”

李澜江瞪着双眼,喝道:“竖子,看你还能逞几时威风!”正发力间,忽觉身后劲风袭来,不禁心中一紧,暗叫:“大意了!”急忙回身出掌,却扑了个空。

而李潇湘早已注魂,翻身欺到他怀中,怒喝道:“江长老,晚辈得罪了!”说罢,一拳击在李澜江腹部,同时踢出右腿,一个转身,将他掼出牢房。

这一拳李潇湘足用了十成功力,勿要将李澜江一击毙命,同时也借了他大意分神,才能这般轻松得手。

而当李澜江瘫落在廊道上时,已是七窍流血,胸前塌陷了好大一块,必是活不成了。

说来也是怪他贪恋丹药,加之李潇湘身中奇毒,便有了轻视之心。

李潇湘并未去管李澜江,而是来到朱翎羽身旁,看他是否无恙。

好在朱翎羽修为够深,虽说受了些内伤,但并不致命,见李潇湘神色慌乱,便出言安慰道:“若水放心,我死不了。你去看看那老鬼如何了。”

李潇湘依言来到李澜江身旁,先是将玉瓶收回,而后双指抵在他下颚,反复探魂后,才略微放心,回身道:“魂谷崩裂,他死了。”

朱翎羽长舒一口,庆幸道:“好险,好险,差点就被这老鬼给杀了。”

李潇湘则起身回到朱翎羽身旁,揉着尚未消肿的眼睛,笑道:“说来还是大哥那一石子救的我,不然以我当时的眼睛,根本辨不清方向。”

朱翎羽朗声笑道:“看来你我兄弟命不该绝啊!”随后又问道:“不过你是如何知道他会抢夺玉瓶的?”

李潇湘道:“这李澜江在李家时,便是掌管药堂的长老,其人嗜好炼药,近若癫狂。我便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以玉瓶将他引开。没成想他痴迷到如此地步,竟主动帮咱们解了卦阵。”

朱翎羽道:“不过此人着实歹毒,居然利用他人使诈,若不是你身上有这丹药,只怕你我今日都要命丧于此了。”

李潇湘也是心有余悸,点了点头,随后拾起地上的铁链,问道:“这铁索又该如何,我不善解阵,大哥你呢?”

朱翎羽苦笑道:“你觉得大哥我像是会解卦阵的人吗?”

二人正苦恼间,忽听一旁的牢房内,有人低声说道:“此阵我可解开。”

二人精神一震,李潇湘迅速跑向牢门处,见牢内关着一名中年男子,身材消瘦,面容憔悴,正萎缩在墙角,无力的盯着李潇湘看。

李潇湘问道:“阁下是何人?”

那人缓缓说道:“在下名唤狄睢,能解此卦阵。不过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子成全。”

李潇湘急忙回道:“你若能解开这卦阵,莫说一件,十件我也答应。”

狄睢笑了笑,说道:“只此一件,绝不多求。”

李潇湘道:“阁下请讲。”

狄睢略微侧了侧身子,牢内顿时叮咚作响,随后说道:“公子能否予我一粒丹药?”

李潇湘一怔,问道:“你要丹药作何?”

狄睢道:“在下数年前身受重伤,四肢已无力活动,想要解此卦阵,实为困难。不过方才见公子所服丹药甚是灵验,竟连李澜江所调之毒都能化解。若能予在下一粒,在下这一身伤必能即刻好转,到时便可为公子解开卦阵,救你兄弟出去。”

李潇湘听后,心想:‘看此人面相,到不像是说谎之人。眼下救大哥出去要紧,若不予他丹药,这卦阵我是绝难解开的。不过怀霙师兄曾说过,此丹药有三不可,看他七魂皆在,这一不可便无需作数了,其他两个我且再问他一问。’随后说道:“我有两问,还请阁下先回答我。”

狄睢顿了顿声,笑道:“公子请讲。”

李潇湘道:“敢问阁下年岁几何?从前可曾习恶妄为?”

狄睢咳嗽两声后,回道:“在下今年六十有五,过去曾杀过不少人,但从未作恶,也未妄为。”

李潇湘点了点头,含笑道:“既然如此,我可以予你丹药。”说着从玉瓶中倒出一粒丹药,抛进牢中。

狄睢接过丹药,微微欠身,问道:“公子就不怕我是骗你?”

李潇湘胸有成竹的笑道:“我见阁下第一眼,就知你绝非说谎之人。”

狄睢身体微微颤抖,低声道:“多谢!”随即服下丹药,不多时,整个人精神大振,焕然一新,笑道:“果真是灵丹妙药,多谢公子!”说完口中念诀,双臂猛然一震,铁链顿时崩作数段。

随后来到牢门前,将手伸出铁牢,如李澜江之前那般,手握剑柄,引诀道:“千鸿其道,真玄天武,飞剑游卦,封启唯吾,阵开壬申!”随即抽出御剑,牢门轰隆一声,坠入地缝,扬起漫天尘土。

出了石牢,狄睢先是重重行了一礼,却弄得李潇湘好不自在,红着脸将他紧忙扶起。

直到此刻,李潇湘才看清他的长相,这是一副清秀又不失英武的面庞,可能在牢中关得久了,还略带几分憔悴。

随后二人来到朱翎羽身前,狄睢依照前法解开了卦阵。朱翎羽催动御气,轻松将铁链震碎。

李潇湘问道:“阁下之后有何打算?”

狄睢道:“二位公子若不嫌弃,唤我狄大哥可好?”虽说狄睢已至花甲之年,但身为修道之人,面容照比普通百姓要年轻许多。此时的他也就如杨怀汝那般,让李潇湘唤他为大哥,确无不妥。

李潇湘二人自是十分欣喜,互作介绍后,又是一阵寒暄,狄睢道:“不满二位公子,我与千真派确有不共戴天之仇。”

朱翎羽问道:“此话怎讲?”

狄睢看了看左右,说道:“其实我乃一派掌门,只因得罪千真派,门中之人尽数被杀,而我则战败被俘,囚禁于这暗无天日的剑狱。”

李潇湘一怔,问道:“狄大哥是掌门?敢问贵派尊号?”

狄睢看着李潇湘,意味深长的道:“唉,说到底,一切都是因缘作祟!李公子,猿门山之名,想必你听说过吧?”

李潇湘脑中如遇晴天霹雳一般,瞬间浮现出一人的名字:

清水白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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