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百草城,廊街寒语尽。
卧榻何时止,剑手画无情。
闻声,黑艮立时闪至窗下,见廊街上站着一名男子,手持折扇,满面春风,正是何浊清。
“清水先生,事已至此,我等该当如何?”
清水白翁眼角一阵抽搐,暗自琢磨道:‘何浊清来的如此之快,想必是猜到我们要逃往丹国。只怕这客栈四周也已布满了他的人。’
随即抓过一把木椅,对着房门便扔了过去。
木椅重重砸在门上,房外顿时响起拔剑声音,听那架势,像是要破门而入一般。不过这些人刚冲至门边就退了回去,并未敢贸然闯入。
而这一试,屋内众人已是知晓,此间再无路可退,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莫兄,看来此番恶斗在所难免了,真是对不住,连累了你和那孩子。”清水白翁苦笑道。
莫问生额头一扬,不以为然道:“既已身陷险境,又怕他作甚,但叫千真派狗儿进来,试试我鬼郎中的手段。小羽儿,快来,站至我身后!”
那朱翎羽早已吓破了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听到莫问生唤他,哪里还敢犹豫,急忙蹿到莫问生身边,惊恐的望向四周,心中祈祷着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好活着去见母亲。
清水白翁听后哈哈大笑,拱手道:“多谢莫兄相助,若此番能活着逃出,岳某这条命便是你的了。”
莫问生冷哼一声,嫌弃道:“我要你那条老命作甚,都已是入土的人了,能值几个银子!”
“哈哈哈,莫兄说的是,老夫这条命还真不值几个银子。不过临死之前,拉几个千真派狗儿垫背,到还是绰绰有余!”清水白翁泰然笑之,全然未将眼前险境放在心上。
“清水先生此时还能笑出,确是有大家风范,在下佩服!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不知您还能否像现在这般笑得出来!”窗外何浊清说道。
黑艮对此却万分焦急,他倒不是在乎生死,只不过李潇湘还躺在床上,至今未醒。他若是冲出客栈,与千真派拼个你死我活,倒遂了他为李家献身的心愿,可之后又由谁来照顾李潇湘呢?
此时切不可激动,须冷静应对。
“清水先生,我等不能就这般被千真派捉住,须想个办法,先送若水出城!”黑艮反复权衡后,低声说道。
莫问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岳兄,此言有理。想我三人拼了一身本事,总还是有机会逃脱的,可如此一来,就顾不上李家那孩子了。你之前那般拼命救下他,难道想让他如此轻松就被千真派捉回?”
清水白翁眉头一紧,问道:“你可有何良策?”
“良策不敢说,办法倒是有,不过就需委屈你二人一番,不知你二人愿意否?”莫问生说道。
“神医可有办法?”闻言,黑艮激动的问道。
莫问生双目忽而变得深邃起来,看向清水白翁二人,随即重重点了点头。
清水白翁嘴角生出一丝笑意,说道:“那就说来听听吧!”
……
此时客栈四周,埋伏有众多千真派们人,只待清水白翁等人冲去,便将他们一并擒下。
而客栈中,早已不见了人影,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墙角一张完好的木桌,木桌之后,坐着一名男子,乃是之前放走李潇湘一行的千真派长老,范孤然。
他正端着一碗酒,独自斟酌,等候何浊清的命令。酒水冒着热气,像是刚刚烫过。
而何浊清与清水白翁等人说了几句话后,便没了动静。众人守候许久,也不见他再说何,时间一长,不免心生烦躁,窃窃私语起来。
又过了多时,大概何浊清也等得不耐烦,便从人群中走出。不过仍旧是一副随意洒脱,云淡风轻的样子。手中把玩着折扇,悠然自得,缓步行至窗下,笑道:“屋中的各位,是否商量好要出来受降?还是等我的人进去将你们大卸八块?”
寂静无声,依旧不见有人回应。
何浊清耸了耸肩,略显尴尬的一笑,将折扇对着二楼,随手一挥,淡淡道:“除了李家人,其他都杀掉。”
一众门人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何浊清下了命令,立刻分成两队人马,一队冲上了客栈二楼,一队则拔剑守在窗下。不管屋内之人从何处逃出,必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屋内传出一声惊雷,木窗瞬间炸开,两道黑影随即从房间跳出,掠空而下,手中泛着青光,以迅猛之势冲进了人群,顿时击倒了大半。
而那些刚刚冲上二楼的人。听到大街上出来打斗声,又纷纷折回,朝客栈外杀去。
何浊清站于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中厮杀,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颇觉有趣。
打斗持续了多时,千真派逐渐占据了上风,而那些被击到的门人,此时也站了起来,继续挥剑朝场中杀去。
两道黑影身上已中了多处剑伤,鲜血从伤口溅出,将廊街和周围之人的衣衫上染出一道道血色。
就在激斗正酣之际,屋中又突然飞出一道黑影,黑影腋下夹着两人,单脚落于一座店铺之上,却不做停留,双腿骤然发力,跃向前方,几个起落,已逃至廊街尽头。
见状,一名千真派门人高声喊道:“喂,那人怀中还抱着两人,其中一个定是李家余孽,不可让他逃了,快追!”
其他人闻言,纷纷侧头望去,见黑影已是逃远,怒喝一声,随即提剑猛追。
而如此一来,就减轻了之前那二人的压力。
二人见势骤然奋起,身体霞光大盛,几番凌厉的猛攻,将周围之人尽数击飞。随即身形一顿,相视而望,一点头,脚下御气炸裂,“嘡”的一声,弹地而起,落于近处的一座店铺上,接着身形一闪,竟朝反方向遁逃而去。
千真派众人大惊失色,立刻重整态势,将还能站起来的扶起,继而挥剑追去。
此时大街上已空无一人,何浊清看着被分开的两拨人马,自言自语道:“唉,清水先生,这手调虎离山使得确实不错,何某险些就中了你的计策。不过你也太小瞧我锐鹰了,还真以为我这般好骗?嘿嘿嘿嘿!”
说完未再理会逃走的几人,而是转身朝客栈二楼走去。
缓步来到房门前,将房门一点一点掩开,接着满脸邪笑的钻进了房中,反手将房门轻轻合严,四下环顾一周,悄声道:“莫再藏了,我知道你躲在何处,最好快快出来,不然我可要杀人啦!”
可屋内却不见动静,何浊清眉头一皱,绕开满地的碎砖断瓦,行至床边,沉声道:“还不出来,莫不是真要找死?”
依然无人回应。
何浊清眼角微颤,将折扇高举,对着木床用力猛劈,木床应声断为两截,向左右飞去。
何浊清俯身一瞧,却是一怔,一脚踏在空空如也的木板上,怒哼一声,看向身后的木柜,说道:“看你能躲到何处!”
说完行至木柜侧面,抬眼打量一番,突然对着柜身猛踢一脚,木柜瞬间飞出屋外,砸在街道之上
何浊清快步走去,朝身下一望,又是一怔,只见柜中书籍瓷碗散落一地,就是不见人影。不禁面生愠色,回身看向屋内,却怎么也看不出还有何处能够藏人。
‘难道在屋梁上?’何浊清心中一动,抬头望去,随即失望的眨了眨眼。
那屋顶早已在刚刚的一声惊雷后,塌了大半,且梁木都已震断,根本站不下人。
何浊清站在原地悻悻而笑,叹气道:“看来是我高估了他们。”
“何长老,属下回来了!”忽然,大街上响起一名门人的喊声。
何浊清走到断墙边,望着来人,问道:“可有捉住他们?”
那门人摇了摇头,说道:“尚未捉住,不过我们的人还在追赶,想来用不了多时便能将他们擒回。”
“哦!”何浊清点了点都,又问道:“你可知范长老在何处?”
那门人一愣,想了半天才回道:“属下并未见到范长老,不过按您之前的吩咐,他应是去追那莫问生了。”
何浊清眉头一抖,挥扇说道:“知道了,你且去吧!”
“是!”那门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何浊清脸上怒色骤起,将手中折扇用力甩开,一股御气顺势缠绕而上,对着身后房间振臂一挥,整座房间顿时化为一片废墟,再难辨清原貌。
他微吐怒气,好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不过神色依旧如鹰般犀利,理着凌乱的长发,低声念道:“好一个孤然兄,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与我答复!”
“嘭!”
一脚踏在废墟上,顿时掀起一阵尘土,身形骤然跃起,朝着莫问生逃跑方向飞去,最后融入在一轮月色之中,不见踪迹。
……
时间稍稍前溯。
此时在图山城一处阴暗的巷子里,有两名青年正被一位身材健硕,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挟在腋下,从屋顶落至地面。
一名青年刚一落地,便挣扎着跑向一旁,躲在角落里,眼中充满了恐惧。
而另一名青年却毫无反应,被中年男子轻轻放下,仰面而卧,看样子像是昏迷了许久。
“你,你是何人,像要对我二人作甚?”躲在角落中的青年颤抖着问道。
中年男子打量了一番正在昏迷的青年,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莫要惊慌,我不会取你性命的,我这么做其实是要救你二人逃出城去,别无他意。对了,你叫何名。”
“我,我叫朱翎羽。”
原来这两名青年就是刚刚被困客栈,之后却稀里糊涂被人掠走的李潇湘与朱翎羽。
原本按照莫问生所想,是让清水白翁与黑艮先冲出房间,吸引千真派注意,牵制住对方,好让他有机会携着两卷床褥逃脱出去,目的是让千真派以为两名青年与他在一起,如此可以引走一部分千真派御师。
而等到他成功将人引开,清水白翁二人便将剩余之人引向另一处,好让躲在床下的朱翎羽带着李潇湘逃出城外,躲于树林之中。最后只需将千真派尽数甩脱,便可一同会合,逃往丹国。
但此计虽然巧妙,却没有骗过何浊清,他猜到了这计中之计,并未离开客栈,打算等众人散去,再将李潇湘二人擒下,带回门中。
然而看出此计的却不止何浊清一人,范孤然也是猜到了。
虽说范孤然为千真派长老,但他心中还是念着那晚在草庐外发生的事,决心报答李潇湘的救命之恩,便抢在何浊清之前将他二人带离了客栈。
这才有了此刻发生在暗巷的事。
听到范孤然无意取自己性命,朱翎羽松了口气,整个人顿时瘫坐于地,喘着粗气问道:“先生为何要救我二人?你不怕被那些人追杀吗?”
范孤然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些人’,为何要怕?”
朱翎羽一怔,指着范孤然大叫道:“你果然是来取我性命的,刚刚说那般说辞,是想让我放松警惕,你这卑鄙之人!”
范孤然叹了口,无奈道:“你若再这般乱叫,引来了千真派,那我可真救不了你了。”
闻言,朱翎羽立即闭上了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敢再乱叫了,不过却因紧张害怕,眼角泛起了泪花。
范孤然点了点头,起身走向朱翎羽,吓得朱翎羽连连向后退去,直到退到墙根下,便再也退不动了,心中一急,险些哭了出来。
“我欠此子一个人情,今日便放你们一马。来,拿好这瓶药,每过一个时辰让他吃一粒,三粒过后他定会醒来。不过此药不能完全祛毒,之后就由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你快带他出城。此处向北走不远便是城墙脚下,我在那里凿了一条长洞,你们可由此逃出城去,切勿再耽搁了!”范孤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交到朱翎羽手中。
之后又与他嘱咐几句,看了看前后,见周围无人,便起身跃至屋顶,最后看了一眼李潇湘,随即转身离开,再不知去向。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朱翎羽一时还反应不及。但莫问生早已交代过他,让他一定要将李潇湘带出城去。
他人虽然胆小,但也是个质朴青年,且莫问生于他有救命之恩,对于莫问生交代的事,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办到的。
当下也未多想,辨明了方向后,便将李潇湘拖到自己背上,双腿猛一发力,弓身朝城北走去。
此刻在他的眼中,虽然还存有几分惧色,但更多的却是坚毅与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