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浊清,你快说来,还剩三人到底是何意!”
何浊清面带喜色,却不作答。
黑艮怒火中烧,掌中镜光大盛,双脚连踏,飞身欺近何浊清,转瞬间连出了数十掌。
何浊清面色沉稳,负手而立,腰下双腿连摆,极为巧妙的躲过了每一掌。
黑艮见自己招式皆被躲过,眼角微颤,大喝一声,将招式使得更加迅猛,每次出掌都要带起一阵不小的风浪,让在一旁观战的千真派门人吃惊不小,庆幸不是自己在与他对阵。
对于黑艮攻势的变化,何浊清并未太过在意,依旧游刃有余的躲着。在他看来,与黑艮对阵根本不用使出全力。
“我说,你何时才能将我打赢,还想不想知那三人究竟如何了?”何浊清一边躲着黑艮招式,一边笑道,言语中大有激怒黑艮之意。
黑艮自知与何浊清实力悬殊,但没想到会差得如此之多,此人居然连注魂都不用,想必其实力已远在自家族长之上,想要赢过他,实乃天方夜谭。
不过眼下这般形势,不能让旁人看出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只有奋力一搏,或许能抓住一丝破绽。
见黑艮没有理睬自己,何浊清略感为难,侧身躲过一击,笑道:“听说有个人与你名字很是相像,似是叫做黑乾,可是真的?”
黑艮掌风凌厉,对着何浊清侧脸一扫,却被躲过,暗骂一声,开口说道:“是又如何?”
何浊清又接连躲闪几招,说道:“听说他死了,且死状凄惨,好像被人剁为了肉泥,根本辨不清模样!”
黑艮一怔,攻势骤停,惊呼道:“与他一起那两人如何了?”
何浊清见他停了下来,身体依着惯性又向后飘了数步,怪笑道:“唉?你怎知与他一起还有两人?”
黑艮立时惊觉,顿声道:“我记得还有两名黑衣之人与他一道逃出,可也是被你们杀了?”
何浊清眼神毒辣,只一瞬间便看出黑艮神色慌张,但他并不打算拆穿黑艮,而是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说道:“哦,原来如此,看来我那些手下对我撒了谎,待此事过后,我定要好好训斥他们一番。”
黑艮自以为骗过了何浊清,不打算与他再废口舌,以免又被套出什么话来。随即摆开架势,再次猛攻过去。
两人又缠斗几十回合,黑艮依旧没有伤到何浊清半分,眼看体力渐要枯竭,心中焦急万分,决定放手一搏,看能否拼出一丝转机。
他双掌合拢,将两张镜面合二为一,顿时镜光大盛,镜面也随之变大了许多。接着躬身下腰,双脚前后撑地,脚下似有微风拂起,旋而向上,最后双膝骤然发力,一声炸响,携万钧之势,挥动镜光撞向何浊清。
劲风袭来,何浊清长发飘散,随即心生诡计,轻哼一声,见黑艮打来,却不躲闪,将折扇一摊,趁招式未至,抢先说道:“只怕那孩子的爹娘……”
黑艮大惊,猛然滞住身形,也不管为此招消耗掉多少御气,反手一挥,卸去掌劲,头上青筋暴起,急声问道:“那孩子爹娘如何了?”
何浊清眼角轻挑,手中折扇一合,尖声叫道:“有破绽!”
只见何浊清身影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
黑艮见状,暗叫不好,便欲急转回身,可还是迟了一步。
何浊清已将扇刃抵在他喉咙处,只要他再敢使出半分力道,折扇立时便会切进他的脖颈,让他血溅三尺,当场毙命。
何浊清手持折扇,控制着掌中力道,忍下要杀黑艮的冲动,狞笑道:“真是可惜了,黑艮,你并未赢我,那三人的事你再也无法知晓了。”
黑艮欲要反击,可还未等出手,便被何浊清用力制住。长叹一声,自知无力回天,便散了魂,挺直身躯,淡淡说道:“你若敢杀了那孩子的爹娘,我李家三千冤魂定会来寻你索命!”
何浊清点了点头,却是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快声说道:“好好好,你李家都是这般说辞,我早已听腻了,今后也不想再听了。时辰不早,你也该上路了。”
黑艮再次挺直了身躯,扬起头颅,竟全然不见惧色,大义凛然道:“族长,黑艮来了!若水,好生保重!我李家永不灭亡——!”
“唰!”
折扇无情划过,带走了一条忠贞之命,又一个李家魂魄归于沉寂。
也正是从此刻开始,这个孤单的灵魂便踏上了去往草堂的路,与众多族人一道,沉眠千古,最终梦归双水,神游苍穹。
何浊清看着手中折扇,上面已洇红了大片血水。他努力的甩了甩,却发现怎么也甩不掉这些可怖的深红,随即失望的垂下手臂,掌中御气散出,折扇顿时碎作满地残渣,随风飘散到各处,再难拾回。
“何长老,我们是否要追下去?”一名千真派门人见黑艮已死,一脸谄媚走来,躬身问道。
可何浊清并未理会他,而是盯着躺在地上的黑艮,神色空洞的说道:“李家这些黑衣人,全都一个模样,都这般急着找死。”
“啊,您在说何?”那名们人瞪大眼问道。
何浊清回过身,见身前站着一名门人,皱眉问道:“你有何事?”
那人苦笑一声,重复道:“何长老,此事既已解决,那我等是否还要继续追下去。”
何浊清脸色一转,又变为之前那般风度翩翩,飘逸洒脱的模样,伸手到腰间欲抽出折扇,却并未摸到,随即恍然,干笑两声,说道:“去吧,去吧,都去吧,记住,定要抓活的。”
“遵命!”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对其他人说道:“兄弟们,继续追!”
“是!”
千真派众人齐声应道,随即前看了一眼死去的门人,不禁庆幸自己还活着。未再久留,提剑朝李潇湘二人追去。
此时天已见亮,东方现出一抹鱼肚之白。
何浊清抻了一个懒腰,望了望这瞬间的美景,淡淡一笑,回身对黑艮的尸体鞠了一躬,便迈开步子打算离去。
这时,一道身影突然落在了他脚边,单膝跪地,说道:“何长老,属下来迟了。”
何浊清冷眼看着他,低声问道:“孤然兄,这一晚你都去了何处,刚刚那场好戏你可是错过了呦!”
范孤然马上低下了头,说道:“属下该死,这一晚被那莫问生困在林中,抽身不得,耽误了何长老大事,请您责罚!”
何浊清问道:“有何凭证?”
范孤然举起双手,小心翼翼解开衣衫,一块紫色伤疤赫然出现在他胸前,伤口早已化脓,且伴有血水淌出,令人作呕。
何浊清摇头而笑,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扔在了范孤然面前,附耳道:“孤然兄可真是煞费苦心,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个份上,真是难为你了!罢了,快涂上解药吧,这鬼郎中的毒可是厉害的紧,亏你能撑到此刻。”说道最后,何浊清语气已变得愈发阴冷。
范孤然低着头,依旧是面无表情,拱手道:“多谢何长老赐药,属下感激不尽,今后定当为何长老忠心效力!”
“哈哈哈哈哈!”何浊清大声笑了出来,摆手让范孤然起身,自己则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难道孤然兄从前就不忠心?此事你已尽力,还是回山去吧!”
说完也不等范孤然起身,径直朝远方走去。而他走后不久,笑声依旧回荡在林间,清晰可辨。
范孤然见他离开,长舒一口气,汗水瞬间滴落而下。随后拾起药瓶,在伤口上洒满药粉,不多时,脓水已渐渐止住。
将药瓶收好,感觉此药颇有疗效,却不解为何此等神药,何浊清会持有。
之后穿好衣衫,看了眼周围,见黑艮正躺在一旁,气息全无,不禁心生伤感,抽出长剑为其挖了一座坟茔,又草草埋葬,祭拜三巡,便起身朝西边走去,心中想着:‘如此也算略作报答了吧?’
此时,图山城以北的方向上,朱翎羽正骑着诡马,快速通过一条村道。天色渐明,路上依稀可以见到行人身影。
他稍稍收紧缰绳,回头望了望,只道千真派一时半刻不会追来,心中略宽,打算下马找块僻静之处,好为李潇湘服药。
环顾四周,见前方不远处有片田地,却不知为何尚未春耕,田间堆满了用秸秆搭成的草垛,从此处看去,正好可以藏身。
没有犹豫,朱翎羽打马来到田地旁,翻身跃下马背,将李潇湘也扶了下来,又将他推到草垛中,之后便来到诡马身前,考虑着该如何安置此物。
虽说他从小在村里长大,对于御师这类人不甚了解,但自从当了医馆的伙计之后,也算见过了不少像诡马这类奇怪的牲畜,知道那些达官显贵都是如何驱使它们的,便也学着来到诡马身后,打算对着马股来上一掌。
可真到要打的时候,却又害怕起来,担心这畜牲会不会突然惊了踢自己一脚,不过眼下时间紧迫,已不容他犹豫,随即把心一横,闭起眼睛,用力抽了下去。
那诡马果然惊了,嘶鸣着向前跑了两步,最后瘫倒于地。
这可把朱翎羽吓坏了,急忙躲进草垛中,透过缝隙望去,只见诡马全身冒起红雾,雾中似有黑影在不停蠕动。顿时冷汗直下,大口喘息起来。
虽说这般景象他见过不少,但此次是头一遭尝试,不免要心中发怵,害怕一番。
不多时,红雾渐渐消散,畜人赤裸着身子缓缓爬起。见它这般,朱翎羽略感羞臊,解下外衣扔出了草垛,叫畜人穿上。
那畜人很是听话,拾起衣物便穿在了身上,之后就盯着朱翎羽,好像在等他的指令一般。
朱翎羽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钻出草垛。来到畜人身边,见它正看着自己,不禁浑身一颤,顿了顿脚步。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向它靠去,捏住一个衣角,说道:“进去。”
那畜人看着朱翎羽手指方向,也未说话,径直朝草垛走去,扒开秸秆,便一屁股坐在了里面。
朱翎羽跑到草垛前,仔细地将缝隙盖好,左右看了看,确认无碍后,便回到了李潇湘身旁,反手将自己这堆草垛封严,略作休息后,才将药瓶取出,与李潇湘服下。
朱翎羽背靠秸秆,将药瓶小心收好,却不经意间摸到了那本经书,便将其取出,随便翻看起来。
但书中所写都是些关于御道修炼的内容,含义精深晦涩,非他所能理解,读了两篇,颇感无聊,便将书一合,收回怀中。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朱翎羽心中一紧,立即屏息凝神,斜过身子,向外看去。
只见村道上来了一群手持长剑,道士打扮的人,正是昨晚追杀他们的千真派。
这帮人在村道上议论着什么,时不时朝田地这边看来,吓得朱翎羽猛地坐了回去,心脏剧烈挑着,像是要裂开一般。
他努力不让自己喊出声,可身体却是颤抖不止,震得四周秸秆发出“沙沙”响声。随即闭紧双眼,告诉自己不要发抖,可就是控住不住,反而越抖越厉害。
这一下便引起了千真派注意,纷纷提过长剑,试探着朝田地走来。而朱翎羽听到脚步声渐近,知道此处已经暴露,急得裆下一湿,竟尿了出来。
不过他因太过害怕,并未注意到此事,反而在不停的祈祷,将一路神仙求了个遍。
但命由天定,不知何时便会有意外发生。
就好比此时,一群农民忽然赶着马车,朝此处走来。他们哼着朴实的农家小曲,手中则拿着捆好的麻绳与镰刀,彼此闲聊,不亦乐乎。
而当他们看到有人擅自闯入田地,手中还提着长剑,顿时心生不快,挥着镰刀,大声喝道:“什么人,竟敢乱闯进别人家的菜地,还拿着家伙,是想偷俺们的东西不成!”
千真派一见来的是群村民,随即停下了脚步,又听他们说自己这伙人想要偷东西,不禁面生愠色。其中一人便要上前理论,却被为首那人挥剑拦下,劝道:“不可冲动,我们乃是荒界名门正派,怎可为难他一个凡夫俗子,传出去叫人耻笑。快快退回,莫要失了身份。”
那人暗骂一声,悻悻退了回去。
为首那人朝着前方一拱手,说道:“这位大哥,我们正在追一人,恰巧路过此地,见你这草垛可疑,便想前去瞧瞧,不知能否行个方便?你放心,若垛中无人我等立刻便走,绝不多留。”
那村夫想来是个不明事理之人,朝着千真派等人挥了挥手,随后走到草垛边上,拿起镰刀连砍了数次,涨红脸喊道:“管你是追何人,俺帮你试了,你看这草垛中可是有人?俺看你们这身行头,倒像是哪个门派里的人,俺劝你们还是打哪来的回哪去,少管俺们这乡野之事,不然俺们可就要撵人了!”
为首那人皱着眉头,紧握长剑,却未立刻动手,心想:‘若垛中有人还则罢了,若是没人,反倒叫这帮村夫给纠缠上,怕是要误了大事。’于是勉强一笑,拦着众人向后退去,说道:“好好,既如此,我等就不再强求,这就退回,还望大哥你莫要生气!”
那村夫哼了一声,侧身说道:“算你们识相,赶快走开,可别再回来了!”
为首那人点了点头,带着众人退回村道上,低声说道:“我猜李家余孽就在那草垛之中,不过何长老尚未到此,我等切不可鲁莽行事,先伏于左右,之后再做打算。”
众人点头,随即向两侧山包走去。
而那名村夫见这些人乖乖走了,颇为得意,转身朝喊道:“来吧,人都走了,大家也该干活了!”
说罢,众人一哄而上,将草垛用麻绳一圈一圈捆扎起来。不过他们万没想到,这草垛中还真藏了两人。
此时,躲在草垛中的朱翎羽心中大急,想着:‘这可如何是好,若再这般继续下去,必然会暴露行踪。听声音那些人也不像是走远,若突然杀回,我二人定是难逃一死。’
要说有人遇到急事就会惊慌失措,而有人却会急中生智。朱翎羽虽不是那聪明之人,但确实是不想死,当下脑中一转,心生一个昏招。
他让自己慢慢站起身,同时将李潇湘也提了起来,然后抱紧他,保持身体直立,尽量缩小空间,好让那些农民将他二人一并捆了。如此虽有有被发现的风险,但眼下情形,也只有一试了。若真被捉住,就只能怪他二人命中该绝。
不久,两名村民来到草垛旁,将麻绳仔细围好,接着彼此吆喝一声,顿时用力勒紧,继而打了一个死结,算是成了一捆。
而垛中的朱翎羽颇感难受,那两个村民将麻绳扎的很紧,他根本无法喘息,且身边还贴着秸秆,在身上扎来扎去的,简直是痛苦至极。
不过还好,这两人并未因草垛变粗而生出疑心。
但令朱翎羽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诸事顺利,他二人即将逃脱时,附近一名村民忽然大声喊道:“亲娘啊,这垛中还真藏了一人!唉,你们快来看,这人怎么长得这副模样,身后居然还有尾巴!”
朱翎羽顿时万念俱灰,唉声叹道:
“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