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前这个如魂穴一般的黑洞,李潇湘不知为何,竟非常肯定这就是御气应去之处。便没有耽搁,立刻催动真气,将其驱使到黑洞之中。
接下来便是一段漫长的煎熬,他既要提炼余知己的御气,又要防止心神被冲散,每当一丝御气流出魂谷时,还要将其引至黑洞中去,可谓是一心三用。
若之前高怀净没有教他化气为形和化气为态,那眼下还不知要生出多少麻烦,李潇湘对此很是庆幸。
虽说提炼御气不算难事,但对于心神的冲击却是无形的。李潇湘不知这是因何产生,只能保持定力,不让自己有丝毫松懈,这也是余知己之前曾叮嘱过他的。
在驱魂入体时,李潇湘是感受不到时间的。随着提炼的深入,日头也渐渐西沉,明月高悬,辰星相伴。
而湖中众人,仍一刻未停的在驱使卦阵。岸上余知音也守在原处,满眼愁容,焦躁不安。
就在深夜已过,众人都显疲态时,湖心处突现异样。只见莲座下御气横流,四散凌舞,胡乱向周围众人缠去。
杨怀汝见状,急声喝道:“若水开谷已成,眼下是魂魄相合阶段。若水乃御魄之体,绝狼又是上古奇兽,破丹时定会引发不小御祸,我等定要守住此阵,莫要掉以轻心!”
“是!”众人齐声应道,之后变换手印,太极图四周再生八卦,接着御浆翻涌,从八卦外携浪而起,聚于莲座之上,随即形成一道水柱,将李潇湘罩于其中。而四散凌舞的御气遇到御浆,便泥牛入海般,瞬间没了踪影。
此时余知音也急步来到湖边,想要踏水而上,但想起之前对李潇湘的承诺,便收回金履,向身后缓缓退去,脸上忧色凝重,唉声频频。
又过了半个时辰,莲座上再生异变。
只听一声炸裂,莲座瞬间断为两半,从水柱中倒飞而出。接着一声狼啸,劈开御浆,将整座玄鼋大山震得地动山摇,众人诧异,皆呼出声来。
其中属方怀熹的叫声最大,惊呼道:“老天爷,他二人这是要做甚啊,是想把这玄虚观给拆了不成?”
就在他说出此话后,湖心处赤银之光一闪,涛浪夺天,将湖水逼得倒流,迅速拍向众人,杨怀汝大声叫道:“去阵,散!”
闻声,众人解开手印,同时向岸边退去。脚下守魂大阵瞬间消失,化作满湖金缕,在湖面上四处流窜,最后与御浆融合。
湖心水柱渐渐崩塌,一道人影立于其中,涟幕退去,正是李潇湘!
此刻的他披头散发,赤裸上身,一身黝黑健硕的肌肉又似壮实了不少。而皮肤上,一道道银丝不停游走,皆来自魂道中那处新出现的黑洞。
李潇湘长发覆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全身冒着水汽,像是刚从蒸笼里出来一般,向前小走两步,忽然一个踉跄,便跌入御浆中。众人抢到近前,将他从湖中捞起,带至岸边。
余知音匆匆赶来,立即伏在他身侧,上下打量,忽又转头,对周怀霙说道:“怀霙,快来给他看看。”
周怀霙凑上前去,为李潇湘探魂,不多时,笑脸说道:“二人均无大碍,想必是此番开谷,费了不少精力,眼下都昏睡了过去,不打紧的。”
余知音这才安下心来,吩咐饕二哥他们将李潇湘抬回房间,转而对众人说道:“我代他二人谢过各位,大家辛苦了。眼下时辰已晚,你们也都乏累,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一天,后日再去看他们吧?”
杨怀汝躬身说道:“师叔说的是,这守魂大阵极耗御气,虽说有天池御浆作为支撑,但也只是勉强维持。师弟师妹们皆已耗尽御气,是该歇息一日,我们这就遵照师叔嘱咐,回房去了。”
余知音淡淡而笑。
众人纷纷行礼,结伴而回。走到远处,却听方怀熹激动喊道:“哎,你们说,这御魄之体加上绝狼,怎会有如此威力,真是惊天动地,我之前险些就要溜了!”
“瞧你这点出息,真是不觉羞臊!”侯怀凝回声嗔道。
杨怀汝则淡淡笑道:“也难怪七师弟会感到震惊,毕竟他未见过师公。”
李怀灏也跟着说道:“别说他了,连我都未曾见过师公尊容。”
“大师兄,你肯定见过,师公他老人家到底长作何样?”方怀熹笑呵呵的问道。
但此时众人已走远,之后的话便再难听到。
余知音留在原地,忽听众人提起自己的师傅,竟恍惚出神,怔了许久,才缓缓抽出腰间烟杆,在月色中轻吐浊气,怅然念道:“看见了吗,绝狼他入魂,就如当初那般,之后便是九御了。而那孩子也必将面临一番艰辛抉择,才能像你一样,看破红尘,御定乾坤。”
月寂聊聊,夜风苛责。缦裙绮绣,烟云婆娑。
三日后,李潇湘从昏迷中醒来。眼前依旧如故,并未因开谷驱魂后有所变化。
他翻身下床,打算取水润润喉咙,就在刚要下地时,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若水,终于醒了吗?”
李潇湘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看向四周,却不见有何人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干笑着来到桌前,刚要拿起茶壶,声音却再次响起。
“为何不回我话?”
“何人?”李潇湘失声喊道,但依旧没见到人影。
而那声音则哈哈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听不出我是谁了?你将心神收于魂道中看看。”
李潇湘依言将心神收入魂道之中,眼前顿时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禁一怔,哑然笑道:“原来是前辈!刚刚多有得罪,我一时还无法适应,以为有人在拿我取乐呢!”
余知己道:“无妨,再过些时日你就适应了。你可知我们昏睡了几日?”
“我们,这是何意?”李潇湘问道。
余知己淡淡笑道:“自然是‘我们’啊,如今你我同魂同魄,你若昏迷,我又怎能独醒?”
李潇湘恍然,说道:“我也不知我们昏睡了多久,一会儿寻个人来问问。眼下我倒是有几件事不明,还想向前辈请教。”
“你想问开谷驱魂之事?”余知己问道。
李潇湘点着头,说道:“正是!我不明白为何驱魂时魂道中会出现异样。”
余知己则点头赞道:“此次开谷你做的很好,我心甚慰。至于魂道中的异样,其实并不只你一人如此,凡是驱魂入体之人,魂道中都会出现这处魂穴,其被唤作‘玉潭’,是御兽所栖之穴。今后你若要再次驱魂入体,其他两处魂道依然会生出这个魂穴。”
“原来如此,那前辈你今后还能再出来吗,我是说从此魂穴中出来。”李潇湘问道。
余知己道:“当然能,但需要一物。”
“何物?”
“你怀中那本经书。”余知己低声回道。
李潇湘立刻伸手入怀,打算取出《御经》,却发现卷轴与经书都不见了,便急声说道:“不好,开谷时我将衣物脱了,《御经》就在其中。但之后我昏迷不醒,并未将其取回,眼下不知其在何处,这可如何是好,莫不会丢了吧?”
“若水莫急,我知《御经》在何处,等下便带你去取,你先将心中不解问完。”余知己安慰道。
李潇湘一向相信余知己,他既说未丢,那便是未丢。于是将心神收回,继续问道:“为何之前前辈可在我体内进出自如,此刻却需要古书呢?”
余知己道:“之前只是借用你的身体,并未与你魂魄相融,御气相合。但凡如我这般御兽,皆能做到此事。”
李潇湘点着头,又问道:“如今我已开谷,修炼起来可有何不同之处?”
“自然会有不同。不但肉体得到锻造,比之先前要精壮百倍,还可尝试修炼御法与身法,研习卦阵、御符,亦有事半功倍之效。最重要的是你可注魂了。”余知己说道。
注魂,是御师区于常人的主要之处。常人通过习武、修魂,亦能催动御气,使出一些御法、身法,与尚未注魂的御师差异不大。
可一旦御师注魂,二者便有了天壤之别。不但身体各处机能要高出常人百倍,连御法、身法也上了更高的层次,亦可通过御兽来强化招式,提高自身攻防,可谓是逆天改命,违背常理。
李潇湘年幼时,并未见过族人之间的较量,不知其都是如何过招的,只是在族试时见过,不过也都是些还未开谷的青年。但注魂这事他却是知晓的,因为自己的母亲就是御师。
在她那里,李潇湘了解了不少关于注魂的事,知晓其重要性,也曾向往过自己注魂时的样子,但最后都化为了失望。
如今自己不但能修炼御道,还被余知己告知可以注魂,不禁大喜过望,连连问道:“当真,当真?”
余知己见他这般,知道这些年受的苦让他压抑已久,此番发泄出来,也属正常,便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真,我以赤银妖狼之名号起誓!”
李潇湘这才信服,急忙问道:“那此刻就能注魂了?”
余知己笑道:“此刻哪里能注魂,待你将怀净所授尽数学会,那时才可注魂。眼下你只需专心修炼,勿要想些其他。”
“好好,等下我就开始修炼,争取早日学会。”李潇湘激动说道。
余知己本想叮嘱他莫要急于求成,但观他这几日的修炼,发现他并不是那心浮气躁之人,便没有出言劝阻,转而聊了些其他琐事,最后说道:“若水,若无其他事,我们就去音妹那吧。”
李潇湘好奇问道:“去找余姐姐,这是为何?”
余知己淡淡回道:“经书便在她那。”
之后,李潇湘整理好容装,出了无芳殿。
忽然一道人影从廊道走出,见来人是李潇湘,便高声喊道:“若水,你总算醒了,感觉如何?”
李潇湘欠身应道:“多谢怀雯姐挂怀,我已无大碍。”
来人乃是三徒弟郑怀雯。
郑怀雯柔声道:“如此甚好,我们还在担心你呢,见你一连昏迷三日,真怕饿坏了身子。”
“三日,我昏睡了三日吗?”李潇湘诧异道。
郑怀雯眨着眼睛,说道:“是啊,怎么了?”
“无事,无事!怀雯姐这是要去做何?”李潇湘干笑着,将话题转开。
郑怀雯指着无芳殿,说道:“回屋给怀凝取些御符。”
一听御符,李潇湘顿时来了兴致,问道:“怀凝姐打算如何用它?”
郑怀文掩面笑道:“这不是马上要轮到她教你御道了嘛,这孩子心思重,怕教不好你,非央求我给她御符用,我只好答应她啦!”
“怀凝姐如此重视此事,真是有劳她了!她人现在何处,我去当面谢她。”李潇湘心怀感激道。
郑怀雯连连摆手,说道:“不可不可,她面子薄,你一谢她,会叫她难为情的。你只需记在心里,日后多加用功,让她高兴便是。”
李潇湘躬身应道:“多谢怀雯师姐直言相告,若水定不负怀凝姐一番苦心。”
郑怀雯笑道:“甚好甚好,如此我就放心了!好了,不与你多说了,省得她等的着急,又要说我的不是,我先去了!”
李潇湘目送郑怀雯,心中满是感激之情。没想到平时沉默寡言的侯怀凝,也是这般心思细腻之人,真是个可爱的女子。
不多时,李潇湘来到玄虚殿,径直上了二楼,站在余知音房门前,刚要抬手,就听余知音俏声喊道:“甭敲了,进来吧!”
李潇湘甩了甩头,推门而入。
此刻余知音正倚在窗边,吐着烟气,见李潇湘进来,先开口道:“是来取经书的吧,就在桌上,还有你那卷轴,也一并带走吧。”
李潇湘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卷轴,不禁暗自打怵,刚想问些什么,余知音便随口说道:“这卷轴中都记了什么啊,是你李家的事吗?”
余知音先将话说出来,好让李潇湘放心。
李潇湘对于自己一瞬间的怀疑心生羞耻,讪讪回道:“不错,但都是些琐碎小事,不值一提。”说完将经书和卷轴揣入怀中。
余知音媚眼频频,点了点,接着说道:“将那木鱼拿来。”
李潇湘四下环顾,见书架上放着一块木鱼,心想:‘为何要我拿这木鱼,是要我念经吗?’于是取过木鱼,来到余知音面前,说道:“木鱼在此。”
离近之后,李潇湘才发现余知音穿的是一身薄纱素裙,裙带悬胸,香乳半露,上系樱红小带。又有羽纱披肩,翠黄披帛,环腰绕臂,婀娜动人。
因素纱过于丝薄,还隐隐能见到其曼妙身姿,让李潇湘顿觉双颊发烫,不知目视何处才好。
余知音见到木鱼,又斜眼看了看李潇湘脸色,不禁魅声笑道:“你这纯情的小子,又不是第一次见我,怎的这般羞臊,实在是有趣的很!”
闻言,李潇湘登时方寸大乱,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低头不语。
余知音俯身,在他耳边酥声说道:“奴家好看吗?”
李潇湘惊得大汗淋漓,正欲言她好看,忽然木鱼中传出一声厉喝。
“音妹,休要再逗他!”
李潇湘吓得险些脱手,万没想到木鱼还能说话。
而余知音则挺直蜂腰,败兴回道:“你肯说话了?”
李潇湘还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木鱼又再次说道:“若水莫慌,是我,是我在用木鱼说话。”
李潇湘一身冷汗直下,长舒一口气,说道:“原来是前辈,这木鱼是怎么回事?”
余知己道:“这叫借弦,是通过御气,凭借传音之物发声。由我首创,如何,是不是觉得很神奇?”
李潇湘点头应道:“太神奇了,前辈能教我此招吗?”
余知己道:“好说,之后便教你。”
余知音倚一旁,听这二人聊得热络,反倒是自己被凉在一边,于是娇声嗔道:“哥哥你入魂刚醒,也不说与妹妹聊几句,倒是与这小色鬼谈得不亦乐乎,当真不知我担心你吗?”
余知己哑然,立即说道:“是我疏忽了,还望妹妹勿要责怪。此番开谷,多亏妹妹鼎力相助,才能顺利完成,妹妹你劳苦功高,受累了!”
说完,又在李潇湘脑海中催促道:“若水,我这妹妹脾气古怪,你也快说些好话哄哄她,不然我二人都没好果子吃。”
李潇湘随即附和道:“是是是,多、多亏余姐姐,若水才能成功开谷,余姐姐诸事操劳,受、受累了。”
若没余知己这般催促,李潇湘或许还能说得更实在些。但此番让他刻意为之,反倒说得磕磕绊绊,一点诚意也没有。
余知音听后,轻声哼道:“免了吧,你二人暗自窜通,以为我听不出来,哼!”
李潇湘也对自己这番不诚之言感到羞愧,心中发誓,今后再不这般夸人了。
余知己也闭上了嘴,木鱼静静的待在李潇湘手上,略显孤单。
余知音吐了一口青烟,斜眼看着李潇湘,说道:“如今你也开谷了,但有一事还须记牢。”
李潇湘立刻俯身,恭敬道:“还请余姐姐赐教。”
余知音正色道:“开谷,就代表今后你要与御兽共存亡,生便是同生,死便是同死,你的命也不再是你自己的,而是你二人的。亦不可认为御兽是兽,便能随意驱使,否则心生恶念,反被兽魂所噬。”
“继而成为畜人?”李潇湘随口问道。
此言一出,余知音顿时生怒,长羽一挥,朝李潇湘脸脸上甩去,瞬间抽出一道血痕,怒不可遏道:
“记住,这世间并无畜人,你若再敢说这二字,我便立刻将你赶出北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