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墀立于堂上,开口讲道:“你们可还记得,玄麒子刚回北玄时,说的那些话吗?”
高怀净道:“记得,但不知尊首说的是哪句?”
虚墀说道:“关于你们几位师叔的事。”
周怀霙随即说道:“我记得师傅他老家说过,此次议事,只寻到了二师叔、三师叔、四师叔、绝缘大师和花月二老。至于五师叔、七师叔和银蛊子掌门,皆未寻到踪迹。而六师叔镇守北玄,乞旸公又不知是死是活,所以他们二人也未到场。”
“不错,这些是我亲眼所见,不曾有假。但还有一事,怀霙怕是忘了。”虚墀说道。
周怀霙拱手道:“还请尊首明示。”
“我知是何事。”郑怀雯突然说道:“师弟怕是忘了,师傅他老人家可是去过汐朝,寻过五师叔的。”
虚墀连忙附和道:“不错,正如怀雯所言!你们可知我与玄麒子在汐朝都遇见了什么?”
“尊首快请说!”方怀熹急不可耐的喊道。
虚墀道:“我二人为了寻到你们五师叔,历尽千辛万苦去了汐朝,但那里却爆发了争斗,溟阴宫与禹阳殿为了争夺汐朝皇位大打出手。玄麒子担忧你们五师叔安危,只身前去寻找敖氏二王,以促双方言和。谁知竟被其扣留,非要他说出此行的目的。玄麒子便以告知你五师叔身处何处为条件,与他们说了此行的目的。没成想这二人听到御魄之体后,当即反悔,不但扣押了玄麒子,还威胁他将若水交出。玄麒子无奈,只好出手,这才脱身。又凭着那二人所诉,去寻你五师叔。可等我们找到时,却发现早已上当,等在那里的,只有汐朝的御海。我二人使出浑身解数,勉强逃脱,之后便去寻你七师叔,将汐朝的事暂且放下。”
郑怀雯听后,略加思索道:“以尊首所言,此次闯北玄者,确像是汐朝所为,毕竟没了五师叔把持大局,敖家那些王什么事都能做出。”
高怀净道:“师姐所言甚是,此次汐朝闯山,定是为若水而来!”
首座上,玄麒子捻须叹道:“唉,不知你五师叔生死如何,我心甚忧啊!”
“师傅难道没和几位师叔商量,一同救出我五师叔?”方怀熹突然问道,眼中充满忧虑之色。
玄麒子沉默不语,一旁的虚墀说道:“哪里会不说,但茫茫大海,如何能寻到。何况她身边还有二子,行事便更加谨慎,定不会让人轻易寻到的。”
众人默然,对此唏嘘不已。倒是郑怀雯心思缜密,开口问道:“师傅,既然汐朝的人能想到来此夺若水,那其他人就不会吗?虽说此次看起来像是汐朝所为,但也不可免除对其余之人的怀疑。”
玄麒子点头道:“怀雯所虑甚是,一开始我也这般想的。但绝缘大师与花月二老早已不问世事,绝不会为了区区御魄之体。而坏了数百年清修。至于你那几位师叔,皆与我情同手足,定不会行此不道之事。只有汐朝,此刻群龙无首,才会这般鲁莽,擅自闯入北玄。”
虚墀道:“你们师傅今日去了无虚崖,与帝灵庭语,发现北玄周围突生异样,有数十只陌生御兽出没,皆从海路而来。你们说说,除了汐朝,还能是何人?”
众人大惊,方怀熹道:“原来师傅您早就知晓此事,所以今晚才去了若水房间!”
玄麒子默然点头,开口道:“不过既然猜到其是你五师叔族人,我们就不可太过无礼,将他们驱走便是,免得伤了性命,将来不好与你五师叔交代。”
“是,弟子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就在这时,玄麒子忽然一阵恍惚,险些从坐上摔下。还好虚墀在旁,将他一把扶住,急忙问道:“玄麒子,可有哪里受了伤?”
玄麒子摇头道:“无妨,大概是这几日有些劳累,调息片刻就好了。你们也不用担心,将道观护好,尤其是若水,莫要让他单独走动。”
杨怀汝应道:“知道了师傅,还望您老调养好身体,观中有我七人,您就放心吧。”
玄麒子摆了摆手,脸色很是难看,无力道:“好了,都去吧,有事先与虚墀商量,解决不了再来找我。”
“是,师傅保重,弟子告退!”众人起身,行了一礼,同时退出了房间。
待众人走后,虚墀开口问道:“玄麒子,当真无事?”
玄麒子道:“我也不知,大概是那日在汐朝的伤还未痊愈吧!你不用担心,留我一人调息就好,你快出去吧,看好他们,别再出什么乱子。”
虚墀点头应道:“那你好生调息,如若不行,我再来帮你。”
玄麒子颔首而笑,起身朝蒲团走去。
虚墀未再打扰,愁眉苦脸的离开了房间。来到观外,却见众人都等在门口,未曾离去,便开口问道:“为何还不回去,有何事吗?”
方怀熹急忙凑到跟前,俯身问道:“尊首、尊首,我有一疑问,未来得及请教师傅他老人家,您给我解一下呗?”
“何事啊?”虚墀不耐烦道。
方怀熹道:“你说汐朝那事早就发生了,为何非要等到今日才派人来我北玄?”
虚墀皱眉道:“这我哪知道,没准此刻才腾出了手,所以就派人来了呗!”
方怀熹喝道:“这像什么话,你就不能仔细琢磨一下吗?”
虚墀怒斥道:“你这臭小子,总和我没大没小,真是找打!”
杨怀汝在一旁训斥道:“怀熹,不可对尊首无礼,怀不快退下!”说完与虚墀赔礼道:“怀熹顽劣,还请尊首莫怪。不知我七人今后该如何行事?”
虚墀不耐烦道:“照你师傅吩咐的去做,做不了再来找我。”
“是,弟子遵命。”杨怀汝躬身应道:“好了,时辰不早,我们也都回去吧,以防这些人再次闯山。”
闻言,众人纷纷散去,杨怀汝再次朝虚墀行了一礼,说道:“弟子告辞,尊首也早些休息吧。”
“好好,去吧!”虚墀摆着小手说道。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玄麒子的呼声。
“虚墀,进来,我有要事相商!”话音孱弱,伴有些许颤抖。
二人一惊,虚墀连忙说道:“怀汝,你先回去吧,若果真有事,我定会与你说的。此刻稳住师兄弟要紧,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
杨怀汝拱手道:“遵命!”说完催促着怔在原地的众人,朝无芳殿走去。
虚墀没有耽搁,匆匆跑回殿内,刚一进屋,便大声喊道:“玄麒子,你可有恙,快叫我瞧瞧!”
玄麒子此刻坐于蒲团之上,一身疲惫,但精神如常,见虚墀担心自己,又跑的极快,便开口笑道:“我无恙,就是想起一事,要求你去办。”
虚墀略微安心,来到他身旁,说道:“有何事,你说,我即刻去办。”
玄麒子干咳两声,说道:“去找我师妹,眼下只有她那离我北玄最近,让她带人来,看好若水,千万不能让人掠了去!”
“那北玄怎么办,我这一去,可就只剩你一人了,没了我,你可是要折手的!”虚墀道。
玄麒子笑道:“那你就快去快回,莫要留我一人独守北玄啊!”
虚墀点头道:“好,那你调养好身体,等我回来!”说完一拱手,转身走出了房间。
玄麒子望向门外,只觉喉咙发热,突然腹中一涌,一股黑气从口中吐出,眼底瞬间变为青紫。随即催动御气,将黑气尽数逼出,待稍有缓和后,才低声念道:“仇憎,果然是你!”
……
翌日清晨,李潇湘早早起床,独自朝断崖边走去。途径九千梯时,却见天梯两侧崖松已悉数折断,只留下破败树桩,扎根于石缝之中。
而天梯之上,到处是碎石与断木,看得李潇湘是目瞪口呆,惊诧连连。
避开碎石,来到山下,眼前的松海也是片片焚毁,残枝焦木,极为凄惨。而这些松树都已有上千年树龄,如此被毁,甚是可惜。
李潇湘慨叹良久,对于这般做法嗤之以鼻,极为气愤。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人的笑声。
“呵呵,若水,可让我好找,原来你一人先走了!”
李潇湘急忙回身,拱手道:“怀汝兄早!我不过是闲来无聊,想要看看昨晚都发生了何事!”
杨怀汝从天梯上走下,问道:“看过了,感觉如何?”
李潇湘愤恨道:“实在是气人,这千年古松,竟如此轻易就被焚毁了,真是造孽!”
杨怀汝道:“你只看到北玄如此,殊不知天地间有多少这般灵气之地,都因争斗而成为过眼云烟,叫后人再难寻觅。你只争一时之气,又有何用。”
“难道就不能好好珍惜吗?”李潇湘无奈道。
杨怀汝一摆手,二人朝断崖边走去,边走边道:“世人若都知珍惜,岂能有你此刻苦恼。若想从此消绝争斗,只有教化众人不争,静心修道,通晓事理。”
“怀汝兄,你说的可是道家之‘道’,却不是御道之‘道’?”李潇湘问道。
杨怀汝点头道:“正是,但想要做到这一点,难如登天。天下之人谁能无欲,谁愿放下一己之利,而成全他人?昨晚那些人如此,灭你门族的千真派亦是如此,你李家更是如此。”
杨怀汝所言有理,倒是让李潇湘这个李家后人无从辩解,一时语塞。
杨怀汝问道:“若水可想了解道家经典?”杨怀汝这是应玄麒子的要求,欲向李潇湘传授道家之学,一来是让他放下仇恨,二来是教他参道悟理,不做不明之人。
而李潇湘对此却并不感兴趣,可又不愿回绝杨怀汝,怕驳了他面子,便违心说道:“既然怀汝兄问了,看一些倒也无妨。”
“可想学吗?”杨怀汝顺势再问。
李潇湘心想:‘刚刚那一问我便未反驳,这第二问就更不好回绝了。’随即说道:“我想先粗学一番,不知可否?”
杨怀汝暗自庆幸,说道:“当然可以,等今日回到观中,为兄便给你找一本道家典籍,你可随意翻看,不懂之处也可来问我。”
杨怀汝没有把话说绝,他知道像李潇湘这样的人,是很难对此类书籍感兴趣的,若是逼得太紧,恐适得其反,倒不如让他独自参悟,一点点提升兴致。如此,也可摆脱强教于人之嫌。
李潇湘性子朴实,对于杨怀汝这般怀有目的之言,一向懒得揣测。而当他听到杨怀汝没有要教自己的意思后,心中着实畅快不少,点头笑道:“那就有劳怀汝兄了。”
“无妨。”杨怀汝笑道。
之后二人来到断崖边,开始了这一日的修炼。
杨怀汝道:“若水,从今日起,便算是正式修炼。在交手时,你可随意使用招式,不管是注魂还是御法。切莫有所顾虑,不然便失去了修炼的意义。”
李潇湘躬身应道:“知道了,怀汝兄,那若水就多有得罪了。”
杨怀汝笑道:“好,请!”
“请!”
话音刚落,李潇湘立即注魂,气势瞬间大涨,周身御气刚猛,却多显凌乱,摆开架势道:“怀汝兄,我来了。”
杨怀汝淡淡笑道:“这是怀灏所教,不错!御气之力刚劲威猛,看来你没少受罪,就是略有瑕疵,来吧!”
李潇湘眉头轻挑,悄悄使出身法野丘行的第三式—食狼践,身影瞬间消失原地,化作一道烟尘,袭向杨怀汝身后。
杨怀汝面色平稳,波澜不惊,道袍无风自动,御气萦绕,掌中握雷,反手挥出,直击地面。只听一声炸响,碎石四处飞溅,带起滚滚尘土。
李潇湘未及近身,便被飞来碎石逼退,眉头一紧,反而弹指数声,一颗颗气弹穿过尘土,射向杨怀汝身后。
杨怀汝惊叹道:“气魂指!没想到怀灏连此招也教与了你,看来你深得他意!”随即转身,同样使出气魂指,但杨怀汝所使的气魂指要比李潇湘使出的强上许多。
只见双方的气魂指撞到一处,李潇湘所使的瞬间便被弹破,化为御气,散于无形。而杨怀汝所使的则径直朝李潇湘面门射去。
攻守立转,李潇湘顿时大惊,再次使出身法第二式—落丘踵,身影一分为二,奔向左右,刚好躲开杨怀汝招式。
李潇湘未做停留,分绕两侧,打算夹击杨怀汝,腿下生风,暗劲下沉,看来是要用御法。
杨怀汝依旧风轻云淡,看了看左右,手中化气为形,生出数把暗镖,却不管右侧身影,单臂一抖,暗镖即出,分打李潇湘四肢。
李潇湘并未慌张,脚下前冲,身形后摆,于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了杨怀汝暗镖。
此时身影已到杨怀汝近前,随即单掌撑地,双腿连踢,数道风刃飞出,却不打杨怀汝,而是散于四周。
杨怀汝虽然御道高深,但露松殿藏书众多,他并非每一本都练过,眼下李潇湘这套御法,便是他所不知的。
正疑惑间,只见空中风刃兀自旋转起来,速度之快,令周围刮起阵阵旋风。
李潇湘使出风刃后,立即退开身去,口中引决道:“风亦亟兮,风亦伏兮,风来求苦,风去哀疾,落枫磐!”话音刚落,空中风刃似秋林落枫,看似轻柔,却齐齐割向杨怀汝,场面极极富诗意,胜似深秋之景。
杨怀汝脸上略微变色,双手一挥,周围顿时现出一座雷狱,将自己罩于其中,淡淡笑道:“若水,此套御法换作何名?”
李潇湘道:“回枫思二式,罗峰磐!”
“好名字,看我如何拆解此招!”杨怀汝大声喊道。只见风刃瞬间打在雷狱之上,两相抗衡,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李潇湘以为这雷狱只是用来抵挡招式,谁知杨怀汝抓起雷狱,竟拉近身前,紧接着突然松手,雷狱应声反弹,于此之机,表面生出无数雷剑,将李潇湘所使出的风刃尽数刺穿,炸裂开去,发出阵阵声响,仿若迎新的炮声,响个不停。
李潇湘心中大憾,想着不能给怀汝兄喘息之机,定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随即驱动身法,跃于杨怀汝头顶,手中化气为态,生出两柄燃火长矛,双手猛掷,直刺杨怀汝双肩。同时借力而动,落于地面,再次生出两柄燃火长矛,而这次则朝着杨怀汝双膝掷去。随后绕着杨怀汝快速跑动,不停使出气魂指。
李潇湘只瞬间便完成了这些招式,让杨怀汝颇为赞赏,但杨怀汝毕竟是北玄大徒弟,岂能束手就擒。
只见他仰天长笑,高举双手,直接抓住头顶的两柄长矛,借势而挥,反手打向李潇湘。接着逼出体内岩常,聚于掌心,猛地俯身,推手入地,四道岩门拔地而起,将其护于当中,挡住飞来的长矛与气魂指。
李潇湘心中大喜,今次算是涨了见识。
这杨怀汝并未离开原地半步,也未注魂,却每每都是守中带攻,反让李潇湘自食苦果,着实厉害。而且他出手很有分寸,只是震慑李潇湘,从不出手伤人,于谈笑间,便已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北玄大徒弟,实至名归!
李潇湘躲开长矛,随即滞住身形,喘着粗气笑道:“怀汝兄果然厉害,看你气息平稳,想是没用多少力气。反倒是我,已经累得不行。若此次是以命相搏,恐怕我在你手中逃不到一回合,便要身首异处了。”
杨怀汝淡淡笑道:“若水这是恭维我呢!若真是以命相搏,只怕你早就不会这般顾忌了,还特意留有后招。看来你仍是怕出手太重,伤了我。”
李潇湘憨笑道:“怀汝兄看出来了?”
杨怀汝没好气道:“你身怀御魄之体,御气充盈,怎会只使出这几套御法,我一看便知,你是在顾及我的安危。”
李潇湘只道是在夸奖自己,竟嘿嘿的傻笑起来。
杨怀汝则话锋一转,严肃说道:“知你之人,理解你如此做是出于心善。不知你之人,却以为你有侮辱之嫌,对你心生怨恨。而到了江湖之上,你这份善心更会害了自己。我劝你还是不要留有这种顾虑,做你自己吧!”
李潇湘被这几句话弄得不知所措,他以为活在世上,为人善良,便会得到同等待遇,这是他根深蒂固的想法,就连之前遇到那么多死人,也从未改变过。
而此刻杨怀汝所说,却打破了他一贯的想法,叫他只做自己,这如何不让他思考,如何不让他感到迷茫。
杨怀汝见他久久没有回话,以为他心中不悦,便上前劝道:“若水,你身在北玄,还体会不到这些,等你入了江湖,便知何为残酷了。”
李潇湘眉头紧锁,暗自念道:‘怀汝兄怕是误会我了,以为我不知这些,其实我早有切身体会,这点怀汝兄也是知道的,但为何他还要劝我呢,难道为善者就真的难以立身于世?’随即笑道:“怀汝兄,我们还是继续比试吧。”
杨怀汝也知此事无法一蹴而就,且不能言语过多,便将心中所想暂且放下,开口笑道:
“好,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