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华;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很可能已经离世了,我是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有时我希望你能走在我前面,因为你心肠软。
记得我第一次在你家与你见面,你母亲就下令,一星期后订婚,我知道你母亲患病,想以喜庆来冲煞,由于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于是我厚着脸面同意了。
看着你无奈委屈的表情,我知道婚事即使能成,但没有感情的婚姻能幸福吗?我们一共见面三次,每次半个小时都不到,说了不满五十个字,这样的结合可想而知,可你妈太强势了,逼的你不得不答应。
大喜之日,只有二桌酒宴,我娘家一个亲戚都没来,我一个新娘子没有伴娘没有亲友没有爱情,从认识到结婚,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用现在的话说那是闪婚加裸婚。
那晚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好像是在为我流泪,也像是在为你不值,古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你就直直地坐在床边,也碰都不碰我一下,我实在熬不住了,就迷迷糊糊地睡去,而你竟然坐了一个晚上。
你母亲不愧是过来人,她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相逼,你没法子,每次行事像是在例行公事,没有情感,草草了事,然后呼呼大睡,好像身边没人似的,你就是这样我也不怪你,我想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
有一日,我说我有喜了,你眉头微皱,而你母亲则大喜,本来病恹恹的身体竟好了许多,还不让我上班去,我没答应,换来你母亲的不快,这是你母亲第一次与我板脸。
结婚八个多月,我们的儿子降生了,那时你母亲已病的很重,儿子满月时,你母亲病逝了,在弥留之际,我抱着儿子来到她身边,她看了一眼我儿子(她孙子)不言语,眼里没有丝毫喜悦之情,二分钟后我抱着儿子出来,你进去,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反正你母亲一句话也没对我说。
陈建华看到这里,想到母亲病逝,妻子离世,眼里热泪隐含,儿行孝而母不在,他记得当时母亲慈祥地看着他,拉着他手颤抖道,‘妈对不起你,’然后叹息一声又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最后说了句‘妈死后,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这几句话陈建华记忆犹新,当初没多想,现在看来这话大有深意,他闭着眼想了一会儿,也想不清楚,还是继续看信吧。
这个世界有人离开就会有人降生,就好比你母亲和我儿子,那时你待业在家,正好带儿子,我在家呆了一个半月就去上班了,生活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大事而停滞,日子每天都要过,我等着你伸手向我要钱,可你母亲给你留下了太多钱财,够你花费几年的。
你在家做了五年男保姆,我感激你,我也知道你这是在卧薪尝胆,苦读英语和德语,用你的话说,多一门语言多一条出路,机会终于来了,随着浦东进一步开放,大批外资企业涌入金桥,传闻陈家村要拆迁了,而你也顺利地招聘进西门子公司。
我们俩事业上的顺利,并没有换来情感上的交融,反而越走越远,你从卧室搬到了隔壁的书房,说的好听一点是为了我和儿子,说的难听点是分床睡,结婚六年,我们恩爱的次数不满双手,人家是七年之痒,而我们是六年,我们没有感情基础,所以我忍了。
可我也是个正常的女人,需要男人的呵护和关爱,每当你加班值班,我一个人带孩子时,就会去你的书房,闻一闻你的气息,摸一模你的书籍,我看到了你的奋发图强,看到了你的坚忍不拔,这是一个男人事业有成的优秀品质。
这不是我曾经幻想的白马王子吗?我下了决心要好好待你补偿你,我学着做菜,我学着打扮,把以前的一切都掉弃,想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可惜我看到了那封信,那封似情书的信。
原来在你心中一直有个女孩,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占据着你的身心,我也明白了你母亲为什么同意我们的婚事,她是借我的手来斩断你俩的情感,可我做到了吗?我恨自己,没有廉耻,没有尊严,我哭了,我流泪了,不是为了男人流泪,而是为自己流泪。
好在有儿子,他乖巧懂事,你曾嘀咕怎么不像你们陈家的人,我回了一句儿子像母亲,长大有福气。村里有三个和他一样的孩子,他们整天玩在一起,这让我放心不少,有了玩伴,孩子的性格就不会孤僻。
人家羡慕我们,可这是鲜艳的外衣,遮住了一切丑陋,我们就这样凑合着过,一年又一年,你从公司里的车间组长到主任,然后是对外副经理到经理,短短五年连升三级,我对自己说,只要这个男人还有家的感觉,我就不去计较。
而你确实没让我失望,即使再忙再晚你也会回家,虽然你轻手轻脚进来,但我还是察觉到了,有一晚我站在你书房外,静静地站了十多分钟,我多想对你说声辛苦了。
可我说不出口,我们俩如熟悉的陌生人,各自过自己的生活,随着我们工作的繁忙,我们难得一起吃顿饭,甚至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寂寞能忍,但内心的孤寂呢?
我们周边的村纷纷拆迁,陈家村最初叫的最响却最没动静,我寄望环境的改变会改变一个人,等了十年,陈家村终于拆迁了,儿子也上了高中,你也当上了副总经理。
日复一日,我的青春虽老去,但它陪着儿子长大了,我虽失去了不少,但为儿子在也值了,我感谢方雨城的出现,是他改变了你,那一晚我如久旱逢甘雨,孤寂的心得到了安慰。
也是从那晚起,你变了,变得爱我爱儿子爱这个家,也把我积累的怨恨慢慢消磨干净,我们开始有了话题,我们开始分享喜悦,我们开始为对方着想,这是我向往的生活,女人是男人的调味品,而男人是女人的必需品,再强大的女人也需要男人宽阔的肩膀,而再强大的男人也需要女人小小的港湾。
风雨过后便是彩虹,幸福来得晚了十多年,但我不后悔,毕竟我曾经真正拥有过你,这一生我愧疚一件事,也骄傲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有个好儿子。
我希望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直到我们老了,走不动了,相互躺在床上,默默地注视,默默地死去,来世我们重新来过,我再做你的妻子,你再做我的丈夫。
爱你的人周小晨,最后恳求你能原谅她。
一封信二千多字,陈建华读完久久无语,最后妻子的深情告白,让他心潮起伏,他了解自己的妻子吗?那个把爱恨藏在心里的女人,那个把青春默默奉献的女人。
陈建华把信折好重新放入信封,他想了许多然后拿起第二封信,一看是给儿子的,在她心里儿子的地位比他还高,她既然留信给他,又怎么不会给儿子留言,“儿子,你的信。”他喊道。
陈立一听,信?什么信?“你母亲写给你的,”
是啊!母亲是说过写信给我,难道是真的,陈立从父亲手里接过信,仿佛感觉到母亲手指尖留下的温馨,他眼睛微红,回到自己的房间,稳住心神,才慢慢把信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