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与连忙打断了他:“老八,你糊涂了吗?阿依古丽公主同你,同我们一样身不由己,她但凡有半点法子,又怎会想出绝食自戕这样的蠢主意?难道你为了不娶她,要搭上她的一条性命吗?”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二皇兄,我心里着急!她还能有个绝食的法子,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李容承说道。
燕仪和阿依古丽在一旁听得分明,阿依古丽小声问燕仪:“大虞的皇帝,是要我嫁给这个人,是不是?”
燕仪点了点头,轻声回答她:“想来是的。”
阿依古丽轻笑了笑,说:“可是他的心里,却住着别人,我若嫁给他,是灾难,天神也会责怪我的,是不是?”
燕仪沉吟了一会儿,说:“公主,我知道,你也不想嫁给一个从未谋过面的陌生人,可是,你不能为了不嫁,就伤害自己。”
阿依古丽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们的太子那天告诉过我了,如果我死了,艾尼瓦尔也没法活下去的,所以,我不能死。”
燕仪并不晓得她口中的“艾尼瓦尔”是谁,于是问道:“艾尼瓦尔是谁?”
阿依古丽提起这个名字,连神色中都带了一分柔和,她轻轻仰起后脑,说:“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着的人。”
燕仪一愣。
阿依古丽看着月色,目光似乎飞到了远方,连声音都带着一丝空灵:“如果没有他,我在三年前就死了,他刚刚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无比地厌恶。
可是后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才发现,这世上能保护他的人,只有我,而我,也只有他了……有了他,我才有了活下去的指望。”
燕仪并不知道,在阿依古丽和艾尼瓦尔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她的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面。
燕仪觉得她们两个人一直躲在这里偷听,也不大好,眼看李容与拖着李容承回东宫里面去了,她也就赶紧牵了牵阿依古丽的衣袖,两人重新走回主路上去。
阿依古丽对燕仪说:“我刚才听太子和那个八皇子的说话,好像他喜欢一个地位不高的宫女,是吗?”
燕仪点了点头。
阿依古丽说:“那可怎么办呀,若是我的存在,会毁了他们两个人的姻缘,那位姑娘会不会很伤心?”
燕仪想了想,对阿依古丽说:“公主,我也不该瞒你,那位八皇子喜欢的女人,是我的亲生妹妹,她叫燕子。”
阿依古丽很是吃惊,问:“你的妹妹?啊,我看那个八皇子,是个长相俊雅的,你的妹妹能被他这样喜欢,一定也是很好很好的。她也喜欢八皇子吗?”
燕仪点了点头,说:“喜欢。”
阿依古丽嘟了嘟嘴,说:“可是我却不喜欢。”
燕仪叹了口气,说:“这世上,本就有许多无奈的事。”
阿依古丽问燕仪:“那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燕仪愣了愣,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阿依古丽也学着燕仪的样子,叹了口气,说:“这世上最难看清的,就是自己的心,是不是?”
燕仪干笑一笑,说:“公主说得很对。”
阿依古丽郑重地对燕仪说:“你不要叫我公主了,我有我自己的名字,叫我阿依古丽。”
燕仪一愣,忙摆手道:“可你是回鹘贵女,我却……我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
阿依古丽挽起燕仪的手,说:“那又如何?那个八皇子都能喜欢女官,我为什么不能和女官做朋友?燕仪,我们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在这皇宫里,我处处都不高兴,但认识你,我真高兴。”
燕仪没办法,只得叫了一声:“阿依古丽。”
阿依古丽很高兴,拉了她的手,晃了好几下。
燕仪对她说:“阿依古丽,我知道你在这皇宫里,处处都不高兴,可是你我既做了朋友,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再伤害自己,不许再不吃东西,行不行?”
阿依古丽点点头,说:“我听你的话,也听那个太子的话,为了艾尼瓦尔,我也要活着。即便活着也见不到他,可我总要活着。”
燕仪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这才乖。”
可阿依古丽却又忧愁起来,喃喃自语道:“不知道艾尼瓦尔在家里,会不会想我?会不会很担心我?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该怎么办呢?”
她这句话,是用回鹘语说的,燕仪没有听懂,正想再问,阿依古丽的贴身侍女阿曼达却跑了过来,一把抱住阿依古丽。
她跑得焦急,连头纱都掉了一半,一双眼睛比阿依古丽的还要红肿,抱着她,哭道:“我的阿依古丽!你去了哪里!我都快要找你找疯了!”
原来,阿依古丽趁着阿曼达去给她倒水的时间,悄悄走出了临江殿,她不熟悉宫里道路,心绪又乱,随意乱走,久久不归。
阿曼达发现她不见了以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求助无门,只好一个人出来找她。
找了几个时辰,这才看见阿依古丽和燕仪在一起。
燕仪等阿曼达哭完了一场,这才放心地把阿依古丽交到阿曼达手里,自己一人回慈安殿去。
耽搁了这许多时候,此刻已是深夜,各宫的角门早已下钥,按照皇宫里的规矩,下钥以后,宫人无令牌是不许在皇城内随意行走的。
燕仪唯恐自己在外面乱走会被巡查的侍卫和太监看见,只得小步快走,抄了小路往慈安殿里走去。
她走几步,忽然停下,回头一望,却没望见什么人影,想是自己多疑了,这半夜三更的,哪里会窜出一只黄鼠狼来也未可知。
再走几步,却听见身后有衣袂揉搓之声,仿佛是有个人在她身后走路,可却听不到半点脚步声。
燕仪再一回头,仍是四面无人,只有星光点点、月光昏暗。
她心里有些慌,想着,若是巡查守夜的侍卫或太监,看见她一个人急匆匆走路,肯定要出声查问的,但却没有声音,必然不是了。
她紧了紧衣衫,赶紧又加快了些脚步,待转过一道弯时,刻意停了一停,月光映照下,墙角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显然离燕仪身后并不远。
的确有人在跟着她!
燕仪心中一惊,猛然回头,却未见有人。
她第一反应,是遇上鬼了。但鬼怎会有影子?显然是人,而且,还是一个轻功很好的人。
什么人会在这大半夜的跟着自己呢?燕仪心中疑惑,但这夜深人静的僻静地方,她的恐惧远远超过了疑惑。
她用后背抵着墙,望向四周,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喊道:“什么人?”
远处跳过一只不知是飞鼠还是獐子的生物,带动了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半晌,却没有人站出来回应。
燕仪紧张得双手的手心里都渗出汗来,只是强撑镇定,后背牢牢靠着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获得一点点的安全感。
“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喊了啊!”燕仪尽量保持自己的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不颤抖,但心里的战栗却没有减轻半分。
仍然没有人回应,她甚至都要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你……你再不出来的话,我……我就走了啊!”燕仪大着胆子再说了一句,迈开腿,想继续往前走。
但她一转身,却撞上了一堵肉墙。
是个人。
就是方才,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
这人高大得很,比燕仪要高起大半个头,显然是个男人。
燕仪骇了一大跳,连对方是谁都没来得及看清,尖叫了一声,挥拳就往他脸上打去。
燕仪不会武功,但昔日在吴山村居住时,沈复深倒是教过她一两招防身御敌的拳脚,那本是一招克敌的招数。
可燕仪没有半点武功根基,身形又比那人矮起了半个头,力量也弱,这一拳打到他的胸膛,就似打入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里头,毫无着力点,更加伤不了他。
燕仪闷头左手又挥一拳,还是打在他的胸口,却像打上了一块钢筋铁板,震得她五指关节发麻。
这便是对手不想躲开,生生运了内力来扛她的拳头,一招打得像软的,是山阴派的太极玄功,另一招打得是硬的,便是海天派的金钟罩法门。
燕仪抬起头来,待要看清对方是谁,却被他伸出一只手,拎小鸡一般把她的腰带拎住了,让她挪开了一步。
他用内力轻而易举地化开了燕仪的攻击,燕仪方才的拳头明明伤不到他半分,只怕连蚊子咬一口都比这个疼,他却捂住了胸口,“啊哟、啊哟”地叫了起来。
燕仪这才发现,面前这个人,竟然是季青枫。
他怎么会在这里?
燕仪无暇多想,她一看见这个人,就要脑袋痛,好像前世欠他的一般。
虽然与他只见过两次,并不熟稔,但这人和人之间呐,天生就是要有眼缘的,譬如燕仪一看见阿依古丽就很喜欢,可看见季青枫,就只有脑袋痛,大概是跟他气场不合吧。
她也不看他,绕过他就想走,却被季青枫死死堵住了道路,走不得。
燕仪进也进不得,退也没有路可以退,没办法,只好按照宫人参见外族亲王的礼节,规规矩矩向季青枫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