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再拖上一拖,待那刘阁老的孙女刘安惜过了百日热孝,依着大虞的规矩,便不好再行嫁娶之事了,只能等到三年以后。
三年,这三年里,他总有办法能给燕仪一个名分。
然而,如今圣旨已人尽皆知,只有燕仪还不知道,他要如何面对她?如何拒绝这门婚事?
“殿下,此事……是否已无法转圜了?”落英问道。
如何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呢?
倘若宫中京城中的人都知道了此事,李容与这时再站出来拒婚,便是明着抗旨不尊,他的前程且先不提,刘安惜的名声也会因此被毁,难道要为了他的私心,去毁了另一个无辜女子吗?
更何况皇上若恼怒要追究起来,那燕仪哪里还会有命在?
难道,他这辈子,非得娶旁人不可吗?
李容与眼看着燕仪往他们这边走来,只能暂且对落英说:“先回宫。”
四个人重新上路。
此处离京城已经不远,李容与将马驱得更慢了。
燕仪见他眉头紧锁,小心翼翼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容与本就欲在回宫前队燕仪全盘说出的,此刻却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开口,便一直紧抿着唇。
“是燕国作了什么幺蛾子吗?还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情?”燕仪问他。
李容与只将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交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到了申时,他们终于到了虞都,不管李容与的马走得再慢,他们也终于还是入了皇宫。
太子归来,早在城门口就被守城的将士认了出来,飞马报了皇宫。所以到宫门口时,已有两队金吾卫整整齐齐列在宫道两旁迎接。
八皇子李容承负责宫禁之事,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早就亲自等在了门口,李容与才刚下马,他就扑了上去,将他紧紧抱住。
“二皇兄,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我快要闲出屁来了!”李容承笑得合不拢嘴,拍着他的肩膀怎么看怎么乐呵。
李容与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问:“宫中一切可好?皇祖母身子可好?你母妃可好?”
“好!好!都好!”李容承笑道,“二皇兄你不晓得,淑妃娘娘还怀了皇嗣,咱们又要添个弟弟了!”
李容与一愣:“淑妃?”
“就是从前的敏贵嫔,她有了身孕后,父皇高兴得不得了,给她连升位分。”李容承解释道。
“阿依古丽她……怀了皇嗣?”燕仪在一旁听了,心中一惊,怎么会……
李容与此时却无暇多想,说:“父皇可在御书房?我要去见他。”
李容承连忙说:“唔,我已派人去向父皇通禀你回来的消息了,他这会儿一定急着听你回话呢。”
燕仪听他要去见皇帝,便想自己先去乐府找燕子,她也和燕子好久没见了,身上还揣了娘亲给她的书信呢。
但李容与却一把拉住了她,对她说:“你和我一起去见父皇。”
“我?”燕仪一阵惶恐。
她和太子竟同游而归,本就很不成体统,方才进宫门时,她都低着头只扮做是和落英一样的东宫侍女,按理说,躲还来不及,怎么能去见皇帝呢?
但李容与不容分说,就拖着燕仪到了御书房。
赵安得了消息,正笑眯眯站在门口迎候:“请太子殿下的安,殿下离宫两月,一切可还大安?”
李容与亦与他寒暄两句:“两月不见,赵公公精神越发矍铄。不知父皇现下可还方便否?”
赵安躬着身子掀起了门帘,对李容与说:“皇上正在等着太子殿下呢。”
李容与回身对燕仪低声说了一句:“你在门口等一会儿。”
燕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乖乖在门口等着。
御书房可不比宫里其他地方,规矩尤其森严,宫人们人来人往,都不发出半点儿声音,燕仪自然是不能随意乱跑的,她只是恭恭敬敬候在门口,就觉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李容与进去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说了什么话,过了约莫有两刻钟,御前伺候茶水的小太监周珈儿出来,先对赵安打了个揖,再喜滋滋对燕仪说:“燕女官,皇上宣您进去。”
燕仪与周珈儿还算有两分交情,看他面带喜色,知道不是坏事,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还是燕仪第一次进御书房,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皇帝,但自从跟李容与两情相悦以后,便不知怎么地,越来越觉得这皇帝十分可怖。
他就像一尊洞悉一切的如来佛,李容与是怎么都逃不出他五指山的孙悟空,而燕仪呢,顶多只是个西天取经路上的炮灰小妖精罢了,如来佛弹弹手指头,她就得灰飞烟灭。
燕仪跟着周珈儿到了御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李容与立在她旁边,因是跪着,也看不清他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皇帝不怒自威的声音从龙座上传来,吓得燕仪浑身一激灵:“当年朕与太子微服出巡,行经云间城,驾幸归山堂,却不知那归山堂原来是山谷子所开,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昔年皇帝和太子、八皇子突然来到归山堂,还顺道把她给带来了皇宫,这都是人尽皆知的,燕仪自然不敢忘。
“你这小丫头,朕只当你厨艺好,原来还是世外高人的关门弟子!好,好!”皇帝哈哈大笑。
燕仪听了这话,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成了山谷子的关门弟子了?但御前见驾,她十分紧张,一句废话也不敢多问。
李容与在一旁说道:“父皇,山谷子淡泊名利,不愿出山辅佐朝纲,更是我大虞憾事。
不过,山谷子既然将他唯一的女弟子送到我大虞宫中来,又为儿臣指引金矿一事,想来也是向着我大虞的,父皇不必担忧燕国从中作梗。”
皇帝颔首道:“发现金矿一事,你做得十分漂亮,朕一会儿就下旨,令工部带着矿监侍郎先去石头城,准备勘探开采事宜。”
李容与说:“石头城地处幽云六州,乃我大虞和燕国的交界处,燕国对此虎视眈眈,父皇还请多派兵马人手。金矿事关国体,父皇必得派可靠之人前往督办才好。”
皇帝连连点头,十分满意:“出去一趟,行事又更稳妥了些,太子,你这回立下如此大功,朕倒是有个赏赐要与你。”
还没等皇帝开口说话,李容与已抢先说道:“回禀父皇,发现金矿一事,前前后后绕了许多弯子,遇着许多难处,能最终功成,功劳却不是儿臣的,而是燕仪的。”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燕仪,点头道:“嗯,你为燕人所掳,却不屈服淫威,不曾向燕人透露出一个字,将消息递给太子,实属大功一件。”
李容与接着说:“燕仪在此事中居功甚伟,不但破解了太极两仪图的奥秘,还发现了金矿地宫,用妙计炸开断龙石,可以说,没有燕仪,儿臣一己之力,是万万找不到金矿的。”
李容与在皇帝面前如此褒奖燕仪,明摆着就是要为她邀功请赏了。
“此外,先前儿臣侥幸生擒逆党首犯李红雪,也是得了山谷子从旁协助,山谷子既不愿出山,朝廷的封赏却不能没有,还请父皇一并算到燕仪的头上吧。”李容与继续说。
听了这话,皇帝和燕仪都是一愣:“生擒李红雪,竟还有山谷子的功劳?”
这件事,除了李容与本人外,其他人都不知晓。
那日在登州城驿馆,李容与虽然借了火势的便宜,但他那时伤势未愈,加上剑术本来就不如李红雪,能战胜他,除了侥幸以外,就是暗地里有一高人用隔空打穴的手法在帮助他。
至于这个人是谁,他虽然从未现身路面,但想来这世上也只有山谷子一人有这个本事,也愿意这样帮人了。
“还请父皇嘉赏燕仪,以示朝廷招揽贤士、厚待人才的诚意。”李容与跪到地上,对皇帝慷慨陈词道。
燕仪还在一脸懵逼中,皇帝已经连连颔首,说:“山谷子的得意门生,虽是女流,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从前朕不知情,只让你在御膳房,着实是委屈了你。”
燕仪连忙谦虚道:“燕仪本就是一个厨子,自然该待在御膳房的。”
皇帝笑道:“你于国有功,又是名士弟子,自然应该好好封赏。待朕好好想想……你既是在石头城中立下的汗马功劳,石头城从前叫做青州城,便封你做青州县主,册封二品诰命,你意下如何?”
燕仪又惊又喜,连忙叩谢恩典。
大虞并不实行分土裂封之事,许多爵位都是只有名号,领的是爵位俸禄,并无实际封地。
燕仪虽然被封为青州县主,但可不是把青州城给了她的意思,不过是个名头罢了,那石头城地底下的金子,她可一厘都捞不到。
不过,二品诰命——这个名头也太大了一点吧!历来只有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夫人,才有可能获封诰命,像燕仪这样白丁出身的普通小老百姓,除非是干了拯救世界的大事,不然哪有资格?
只因一个李容与假称的“山谷子关门弟子”这样一句话,她就能做二品诰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