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随手捻起一颗葡萄仁放入嘴里,颔首道:“酸甜很是得宜。”
平阳见太后满意,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睨了燕仪一眼,说道:“本公主与太后一家人讲话,青州县主还要杵在这儿做什么?”
燕仪巴不得赶紧走,平阳这话说得虽然咄咄逼人,她也不能跟人计较,于是告退出去。
她在门口,正好迎上从外头进来的李容与和李容承两个人。
李容与和李容承也是来向太后请安的,只因有要事处理,所以来得最晚。
李容与进来时,衣袍带风,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李容承的脸上倒没太多不快的神情,还冲燕仪笑嘻嘻打了个招呼,叫道:“姐姐好呀。”
其实燕仪的年纪比李容承还小了一岁,只因她是燕子的姐姐,李容承才跟着叫她一声姐。
李容与看见燕仪,才从脸上挤出一丝笑脸,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冲她笑了笑,就往殿内走去了。
太后看见这两个人进来,笑得合不拢嘴,说:“来得正好,你们正赶上了热闹。”
李容承和李容承给太后行了礼,李容承还嬉皮笑脸说了一串吉祥话,把太后哄得更是乐不可支。
大家按次序坐下后,太后便问李容与:“你一向早晨来哀家这儿请安,今儿怎么来得这样迟?”
李容与看了平阳一眼,对太后说:“早上在父皇的乾坤殿里有些要事,晌午又和老八出了趟宫,故而来得晚了,还请皇祖母谅解。”
平阳便笑嘻嘻对李容承说:“八皇兄,别一天到头有事没事就带二皇兄出宫去野,他是马上要成婚的人,你别没得带坏了他。”
李容承连忙说:“七姐你少冤枉我,我和二皇兄出宫是办正经事的,再说了,我又哪里日日出宫去野了?”
平阳和李容承虽然一个序齿第七,一个序齿第八,但实际上出生的日子只隔了一天不到,平阳断断不肯喊李容承一声八弟,生怕将自己的年纪给喊老了,两人的称呼一向乱套。
这两个人年纪最相近,从小又都爱围着李容与玩,为了争抢这兄长的疼爱,可没少揶揄对方,是以一碰面就要拌嘴。
平阳怼道:“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自领了禁军统领的差事以后,进出宫门方便的紧,几乎日日都去那……那洞庭醉仙楼里吃酒。”
李容承忙道:“我宫里头又没有慈安殿里那样的好厨子,日日吃御膳房的菜吃厌了,不过是去吃一顿酒,也算什么坏习惯吗?”
其实,李容承日日出宫,倒不是当真贪那一口酒,只因洞庭醉仙楼不远处就是燕国使臣下榻的鸿胪馆,李容与让他盯紧了那儿的动静罢了。
不过,这件事情,他自诩行事还算周到隐秘,怎么平阳竟然会知道?
李容承疑心之下,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洞庭醉仙楼?”
平阳答道:“我听母后和一个金吾卫讲话的时候说的呀。”
话一出口,她立刻掩上了自己的嘴,毕竟,她的母后让沈复深的手下日日盯着各位皇子的举动这种事情,说出去总归不是那么合适。
平阳脑子一转,立刻岔开话题,说:“宫外的事情我不晓得,不过我那天在御花园里头,倒是瞧见八皇兄给乐府的一个小伶人摘花,只怕吃完了太子哥哥的喜酒,就要吃你的咯!”
她虽然平时蛮横霸道,其实于男女之事上十分天真无邪,将这样的事情讲出来,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幸好这儿只有太后在,若是被皇上和皇后听见了,只怕立时就要质问那乐府的伶人是何人,万一被有心人告上一嘴,觉得燕子是那等攀龙附凤之人,岂不是要遭了秧?
李容承听平阳无端端扯到燕子,立刻还击,说:“七姐想吃我的喜酒,只怕是来不及吃了呢。”
平阳一愣:“什么意思?”
李容与听李容承口无遮拦,连忙制止,喝道:“老八,休得胡言!”
但他话里透了点口风,就得李容与如此严肃地制止,早引起了众人的疑心,别说平阳了,太后首先就要发问:“容承,怎么回事?”
李容承有心要气气平阳,也巴不得这话题赶紧从他和燕子的身上移开,便不顾李容与的劝阻,说:
“七皇姐毕竟比我大了半日,自然是要比弟弟先嫁人的,父皇悬心七皇姐的婚事,可比张罗我的要上心得多,等七皇姐嫁到外面去,哪里还吃得到我的一口喜酒?”
李容与虽然不想把这事儿这么快就告诉平阳,但也知道,这种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她也必定是要闹上一场的,也就由得李容承去说。
平阳听了李容承的话,撇撇嘴道:“我才不嫁到外地去呢,这京城里繁花似锦,我就在这儿待着,就在皇宫里待着,哪儿也不去。”
刘安惜掩嘴笑道:“平阳公主这是孩子气了,哪能哪儿也不去呢?将来许了夫家,自然是不能日日回宫的。”
平阳斜睨了她一眼,冷哼道:“你要嫁进皇宫里来,是高嫁,自然觉得欢喜;可本公主是嫡公主,不管嫁给谁,都是低嫁,这世上又有哪处比得上虞都皇宫?”
李容承笑道:“哎,你还别说,七皇姐,父皇给你找的这门亲事,还真不会让你低嫁。”
太后听了这话,一愣:“现放着太子大婚的大事儿,皇帝倒有空张罗起平阳的婚事来了?还是皇后在上赶着去催皇帝?”
平阳很不以为意撇嘴道:“你又知道什么?”
李容承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俏皮道:“我就是知道,但我不告诉你,好奇死你!”
平阳哼了一声:“那我就不问,憋死你!”
这兄妹二人,一贯这样吵嘴拌舌,让旁人见了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能连连摇头。
不过,李容承这样嬉皮笑脸几句话,倒是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平阳一听自己要嫁人的消息,虽然气恼李容承油嘴滑舌,但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李容与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感受着刘安惜不断投放在他身上的殷切目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另一边,平阳却也在悄悄瞧着李容与,心中想道:
“不知父皇究竟给我安排了什么婚事?如今二皇兄大婚在即,连我也要嫁人了吗?二皇兄要娶的女子,是那万人都说好的刘安惜,但他娶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却是一点也不高兴。”
她忽然怅然起来,思忖道:“唉,虽然这么久了,也实在是看不出来那个燕仪有哪里配得上二皇兄,可是二皇兄偏偏被她鬼迷了心窍。在这世上,又有谁能配得上我呢?若是我将来的夫婿,比不上二皇兄的一根手指头,那我岂不是太丢人了?”
“八皇兄,父皇究竟给我物色了一门怎样的亲事?”终于,平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李容承。
李容承对平阳争不过他最后还是要服软这件事情十分满意,但他悄悄觑了觑李容与的脸色,却不敢说话。
平阳看李容与脸上并没有半分喜色,似乎还有些严肃,心中一呆,问道:“二皇兄,你究竟听父皇说了什么?快告诉我呀。”
李容与对平阳说:“没有的事,你别听老八瞎胡说,你见他有一句整话吗?”
他们越是不肯说,平阳却是焦急,连太后都被弄得好奇心大起,开口说道:“容与,容承,你们也别卖关子了,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不好这样开玩笑。”
“是呀,我自个儿的事情,我还不能知道了?八皇兄,我最讨厌你这种话说一半的,哼!”平阳发起了脾气。
李容承连忙说:“我不过是随口一胡说,你放心,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那这个八字是啥,你倒是告诉我呀!”平阳急道。
李容承看了李容与一眼,才说:“燕国使臣顾曲吉今早面见了父皇,要向咱们大虞提亲,替燕国睿亲王求娶我大虞嫡公主。”
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就连刘安惜这样完全与此事无关的旁听者,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燕国人?”平阳一听这话,几乎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燕人?父皇竟要把我嫁给燕人!”
李容与连忙安抚她道:“你放心,只是燕国的使臣提了这一句,父皇并没有应允。”
“没有应允,但是也没有拒绝,是不是?”平阳已经明白过来。
李容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平阳又重重跌回椅子上,喃喃道:“父皇是要让我去和亲吗?”
燕国……季青枫……
去年宫中的长至节大宴上,平阳倒是见过一次这位大燕的睿亲王,只不过隔得老远,当时的心思也全不在东张西望上,对这人倒是没什么印象。
只记得是个年轻男子,个子挺高,模样嘛……模样似乎还挺好看,只不过,比不上太子哥哥的万分之一罢了。
他为何要来求娶自己?
自然不是因为在那日的大宴上一眼瞧上了她,多半是为了她这个嫡公主的身份,至于这个身份背后的人是叫平阳还是平阴,他可丝毫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