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古丽如今对待他的模样,不正和当年的沈如霜一模一样?
皇帝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走向她,突然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是不是也喜欢雍王?你心里是不是也只有雍王?那朕呢?那朕呢?”
阿依古丽猝不及防,她羸弱的身躯如何挡得住盛怒之下的皇帝?她拼命张着手挣扎,一张惨白的脸顿时憋得通红。
春杏本在屋外伺候,突然听见皇帝说起雍王这两个字,吓得差点就要跌倒,往屋里一看,阿依古丽正被皇帝掐着脖子,连声呼救都喊不出来。
她连忙奔进屋子里,却不敢当真去拉扯皇帝,只好扑通往地上一跪,哭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春杏的叫声传到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阿曼达的耳朵里,她连忙奔上楼来,二话不说就冲进去拉开皇帝。
但阿曼达也不过是个瘦弱女子,如何拉的动?
皇帝口中不断质问着:“你是不是也跟雍王有旧情?你喜欢旁人,为何还要嫁给朕?雍王在哪里?他在哪里!”
阿曼达急得直哭,一边猛打皇帝的手,一边喊道:“什么雍王呀!他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吗?皇上你撒手!撒手!”
阿依古丽差点就要断气时,皇帝终于松开了手,跌坐在软塌上。
“是啊,雍王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死了!”他畅快地大笑了几声。
阿依古丽捂着脖子,在阿曼达的搀扶下躲到了墙角站着,不断地咳嗽喘气。
皇帝只觉得自己的手还在发抖,心中立刻起了愧疚之意。
是啊,雍王死的那一年,阿依古丽还没有出生呢,她怎么会认识他?有怎会与他有旧情?
她并不是沈如霜呵,雍王死了,沈如霜也已经死了,他们都被他挫骨扬灰了。
这两个人,到地底下也休想做夫妻!
“淑妃,是朕不好,是朕……朕一时失手,淑妃……”皇帝走向她,想要安抚她。
阿依古丽条件反射一般蜷起了身子,死死护着自己的腹部,戒备地盯着他。
皇帝赶紧道歉:“淑妃,朕错了,朕以后再也不这样、这样粗鲁地对待你了,你别生气,好不好?太医呢?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卞白英受到传唤匆匆赶来时,阿依古丽仍旧在与皇帝僵持。
皇帝十分无奈,大手一挥,要卞白英赶紧的给阿依古丽看诊。
阿依古丽的脖子上起了两道鲜红的指印,除此之外,倒并没有什么大碍,卞白英只是让阿曼达取了块干净的热毛巾给她敷了敷。
阿依古丽只当皇帝并不存在一般,只与卞白英说话,问他:“你昨日说要去无梁殿给太子诊脉,太子是生病了吗?”
卞白英万万没想到这阿依古丽如此大胆,竟敢当着皇帝的面明目张胆地问起太子的情况,他悄悄地觑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不敢作答。
皇帝坐在一边,手里捧着一盏茶,脸上也不知是怒是喜,漫不经心地问道:“哦?太子病了吗?”
这话既是皇帝问的,卞白英自然得马上作答。
他擦了把额头的汗,回答道:“禀皇上,太子殿下并未生病,只是先前在北境时与假扮成羌人的燕军交战,受了点小伤,一直未得好好处理,伤口有些化脓,无梁殿的禁卫军便来太医院遣微臣去诊了脉。”
李容与自被幽禁无梁殿后,一概人都不许探望,身边连个亲信宫人都没有,只有层层叠叠的禁卫军把守着殿门。
不过,他毕竟还未被废除,饿了要吃饭,冷了要添衣,病了要找太医,谁也不敢阻拦。
皇帝听卞白英说只是小伤,倒并没有在意。
阿依古丽却听燕仪说过,这位太子殿下是打掉牙和血吞的性格,如今这样的局势下,他若不是当真病得厉害,怎么会请太医?
阿依古丽十分担心,忍不住问道:“他伤得厉害吗?从北境回来也好几天了,竟还未好吗?”
卞白英躬着身子答道:“还请淑妃娘娘和皇上放心,殿下的伤不算太重,殿下是个武人,筋骨比一般人强健一些,总不至于丢了小命。”
“丢……已经伤重到差点要丢小命的地步了吗?”阿依古丽惊呼一声。
其实,李容与的伤根本不严重,既没伤筋动骨也没化脓感染,卞白英之所以故意这样说,不过是想试试皇帝对太子到底是不是关心罢了。
这也是李容与的意思,要将他的伤说得重些,越重越好。
卞白英组织了一下语言,对皇帝说:
“太子殿下是受了燕人的暗算才受的伤,正好伤在后背,先前殿下也曾在后背差不多的位置受过伤,那个伤虽然已经好了,但当初毕竟是伤及肺腑的,如今再度受伤,自然比单砍上一刀要严重得多。”
“幸好,太子殿下吉人天相,当年那一匕首没能要了太子殿下的小命,如今这一刀倒算不得什么了。”卞白英继续说。
果然,皇帝听了以后,眉头紧锁。
无论如何,李容与在北境受伤,都是为了保大虞江山安稳,既受了这样严重的伤,他却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而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召他回京,一回宫中,连个太医都没有来得及传唤,就将他打入了无梁殿,是否是做得过分了?
若非是叫了卞白英去诊过脉,只怕皇帝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这儿子为国受了伤撒了热血。
阿依古丽看了皇帝一眼,仿佛是在责问。
皇帝本是一国之君,说出去的话做出去的事不容任何质疑,又怎肯承认自己过分?
但没来由地,对着阿依古丽这张脸,他却有些赧然。
阿依古丽说道:“皇上还不放人,是想太子在那冷冰冰的无梁殿里病死吗?”
春杏忍不住劝慰道:“淑妃娘娘您别再说了,后宫不得干政,您怎么能为太子求情?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
皇帝本有一丝懊恼之意,听了春杏一言,却警醒道:“你这是在为太子求情吗?”
阿依古丽瞪了春杏一眼,昂了昂头,说:“听说太和殿前乌泱泱跪了几百个人,怎么,我若是为太子求情,也要去那儿跪一跪吗?”
皇帝冷哼了一声:“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有求于朕,你可从来不会有任何事情求朕,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阿依古丽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厌恶之色,说:“皇上觉得所有替太子说话的人都是收了他的好处吗?”
“难道是你对他也有所图谋不成?”皇帝怒道,“好啊,那你求朕啊!”
阿依古丽嘴唇微微抖了抖,说道:“我是不会跪你的,那是你的儿子,关我何事?”
听见阿依古丽这样决绝地与李容与撇清了关系,皇帝这才消了怒火,又赶紧转换了温柔的语气,走到她身边,抚着她的肩说:
“你身怀六甲,不要总是去听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安心养胎要紧。”
谁知,提起这腹中的孩子,却愈发触到了阿依古丽的逆鳞,她甩开皇帝的手,说:“若是这孩子生下来将来也是要关去无梁殿的,我生他出来受苦作甚?”
皇帝连忙劝慰道:“你与朕的孩子,是朕的心肝宝贝,朕怎么会让他受苦?朕一定会对你好,对孩子好,万万不会让你们母子受一点委屈。”
阿依古丽昂着头,问皇帝:“这些话,皇上对每一个怀了孩子的妃嫔都说过吗?”
皇帝眸色一沉,又想起沈如霜来。
那时,沈如霜怀了身孕,皇帝欢欣不已,不也是这样对她说的吗?
他扪心自问,自纳了她为妃后,不曾有一桩事情对不起她,恨不得将一颗心肝都捧出来给这女人,结果呢?结果她却背叛了他!
这个贱人!
皇帝想起当年的事情,便要恨得牙痒痒,右手握拳,竟将大拇指上的一枚翠玉扳指捏得粉碎。
阿依古丽才不去管皇帝又想起了什么往事,只是装作自怨自艾的模样叹了口气:
“太子是嫡子,于国于家都立有大功,尚且要受这么多的委屈,我的孩子,不过是个异族孤女所生的庶子,将来不知要受多少欺凌,皇上今日说会护我母子,然而,又有谁能保证皇上会一直对我好?对我的孩子好?”
皇帝连忙说:“朕以天子之名向你起誓,绝不会让你们母子二人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太子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还在无梁殿里受苦,皇上却在这里与我温存,叫我如何能信?”
阿依古丽摇了摇头,泫然落下两滴泪来,当真是我见犹怜,让皇帝不得不对她百依百顺。
然而,皇帝一走出临江殿的大门后,阿依古丽立刻便换了一张面孔,胃里泛起一股酸水,恶心得趴在榻上直吐。
阿曼达轻轻拍着阿依古丽的后背,不由得叹道:“公主这是何必呢?”
阿依古丽才擦了擦嘴,又开始吐了起来,她只要一想起方才皇帝的模样,就觉得无比恶心,然而,她却不得不在他面前做这一场戏,还要与他软语相向,当真是令人作呕。
她早已过了初初有孕时不断孕吐的月份,其实即便是在该孕吐的时候,她的症状也并不太重,或许是因为那时吃得实在太少,也并没有什么可吐的吧。
这一遭吐起来,却差点将胆汁都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