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的石凉粉生意越来越好,家里四个人一起帮忙,都做不过来,简直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
每次挑着担子上街,总是能被抢售一空,甚至隔壁镇子的老百姓,也会慕名而来。
燕仪总想着既然卖得这样好,不如趁势涨一波价,眼看这势头,就是卖到20文钱一碗,也是有人肯出的。
但何氏是个最忠厚老实的,觉着这石凉粉成本低廉,不好涨价坑乡亲们。
燕仪好说歹说,终于涨了一文钱,变成了6文钱一碗。
这天何氏卖光了石凉粉回来,喜滋滋的告诉燕仪,镇东快意阁的郝掌柜要出50两银子,买这石凉粉的配方。
50两银子,足够一家子几年的开销了。
燕仪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复深便道:“去告诉郝掌柜,我们不卖。”
何氏不解:“50两银子呐,普通人家多少年才能挣到这么多?再说了,咱们把配方给卖了,自己仍是有手艺,还可以自己再卖啊。”
燕仪说:“娘亲,你想啊,郝掌柜拿了咱们的配方,他是有铺子有帮厨的,销路比咱们广,产量又比咱们多,到时候成本还比咱们低上许多,他要是一压价,哪里还有我们的生意活路?”
何氏问:“你前几天还在说要涨价,怎么现在又说压价?”
燕仪解释:“我之所以有底气说涨价,是因为石凉粉的专利在我们这儿,满天下独一份,别人做不出来。可是要是郝掌柜也有了我们这手艺,那我们还有啥优势?”
何氏这才听懂了,说:“哦,仪儿,还是你想得长远,娘亲想差了,我这就去回绝了郝掌柜。”
说罢,何氏就匆匆出门了。
沈复深赞赏地看着燕仪:“想不到,你竟这样有做生意的头脑,倒不该屈就了,在这山野乡村里摆摊卖粉,你应该去当大老板的。”
燕仪挑一挑眉:“你瞧着吧,我以后就当大老板给你看。”
两人正说着话,燕子蹦蹦跳跳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燕仪连忙问她:“你手里的糖葫芦哪里来的?娘亲又给你乱塞零花钱了?”
燕子嘟嘟嘴:“不是娘亲!是刘柱子叔叔给的。”
燕仪连忙过去,捏一捏她的小脸蛋:“你刘叔经济窘迫,你不好一天到晚拿他的钱买东西的,知道了吗?再说了,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一天到晚吃这些小孩子吃的玩意儿呢?”
燕子有点委屈:“又不是我要的,是柱子叔叔硬要给的!我怎么不是小孩子了?我就是!就是!”
燕仪哭笑不得,只好告诫她,以后不要再拿刘柱子给的东西了。
燕子瘪着嘴气了半天,忽然吐了吐舌头,说:“娘亲前日还收了柱子叔叔给的鸡毛掸子呢,怎么我就不能要了?”
沈复深轻笑道:“好了,小燕子,你再胡说话,小心你姐姐拿鸡毛掸子打你。”
燕子哼了一声,拿着糖葫芦一蹦一跳跑开了,跑上台阶没留神,磕了个狗啃泥,那糖葫芦自然“啪叽”掉到了地上,沾了灰碎了一地。
燕仪连忙跑过去扶起妹妹,掸干净她身上,瞧着没摔伤,才放心。
可小丫头心疼地上的糖葫芦,哇哇哭得震天响。
“你都多大的人了,掉个糖葫芦还哭成这样,没得叫哥哥看笑话。”燕仪嗔怪道。
燕子歪倒了头拾起糖葫芦残骸,见已经沾满了灰,实在是不能吃了,便怏怏不乐。
燕仪觉得她这红眼睛红鼻头的模样实在好笑,说:“以后姐姐挣了钱,给你买个贴瓷砖的干净屋子,再也不怕好吃的掉地上沾灰了,好不好?”
燕子哼一声:“你要是买得起那屋子,我还心疼这一个糖葫芦吗?”
姐妹俩正说笑着,何氏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脸笑意的刘柱子。
“今天你刘叔来家里吃饭,仪儿,你多备一双碗筷。”何氏笑盈盈道。
刘柱子红了脸,挠挠头:“我说一点小忙不打紧,何必还来白蹭一顿饭?”
燕子看见娘亲和柱子叔这般模样,也不去想什么糖葫芦了,笑道:“柱子叔叔家里没有人做饭,我家里姐姐做饭好吃,就是天天来吃饭我们也高兴。”
刘柱子笑道:“燕子真是小嘴越来越甜了,不过我这一天天的往你们家里来,真的是不好意思……”
燕仪也笑:“刘叔帮了我们这么多忙,就是要跟我们做一家人,我们也高兴得很呢。”
她早看出了刘柱子和娘亲的关系不一般,是以总想撮合两个人,也好让娘亲有个依靠。
刘柱子虽然家境贫寒,又跛了一只脚,是个年纪一大把还没娶媳妇的大老粗,但只要人忠厚老实,她们一家人自然是喜欢的。
没一会儿,燕仪便张罗出了一桌子好菜。
最近家里的生意很好,挣了不少钱,吃食上自然是丰盛。
瞧着燕子看见食物眼睛都要发光的小模样,大家打趣一番,一顿饭吃得乐乐呵呵。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何氏笑盈盈看着燕子捧着一个大玉米棒子,啃得满脸都是,连忙伸出手帕去帮她擦。
燕子吃得一张小嘴鼓鼓的,说:“今年的玉米真好吃,比往年任何时候的都好吃呢!”
何氏无奈苦笑:“往年家里收了玉米,好的棒子都是要拿出去卖的,挑剩下的,稍微好一点的也得供着你奶奶和爹吃,咱们吃的都是虫蛀发霉的,自然味道差一些。”
燕子开心地说:“以后再也不用吃虫蛀的玉米啦!”
刘柱子听了,叹了口气。
何氏忙问:“怎么了?好端端的叹起气来?”
刘柱子说:“今年玉米丰收了,本是好事,可粮多只能贱卖,咱们镇子里哪户人家不种几亩玉米地?怎么卖得出去?若要挑到山东那边去卖,路途遥远,损耗也不少,实在是不划算,许多庄稼户都不愿去收那玉米,宁愿烂在地里。”
燕仪问:“柱子叔,你家的玉米也卖不出去吗?”
刘柱子摇了摇头:“我今年种得少,上回送了你们这些,也剩不了多少,不算太亏本。但我瞧见你姥爷家里种了不少呢。”
燕仪点头:“贱价伤农,是这个理了。”
刘柱子说:“是啊,去年河西遇上饥荒,玉米的价炒到那么高,京城都供不应求,好多人家都懊恼没种多一点,今年自然家家户户都种了玉米,谁能想到居然没人要了呢?”
他们一桌子人正聊着,忽然听见一声啼哭,还掺杂着骂声。
燕子是个最爱凑热闹的,早一溜烟窜到了门口张望。
原来,竟是嫂嫂张氏与丈夫何壮在家门口争吵,张氏哭得大喊大叫,姥爷和姥两位老人劝也劝不住。
何氏连忙跑去劝架,但不知缘由,又从何劝起?
只好走到父母身边,扶住了两老。
两位老人也是急火攻心,只喊着劝架,话也说不利索。
燕仪和刘柱子也跑了过来,问:“怎么了?吵得这样大声,当心一会儿四邻八舍都过来看笑话。”
张氏原本哭得梨花带雨,瞧见刘柱子和沈复深两个外人也在,顿时觉得脸面上挂不住,收了嗓子走到一边,拿袖子抹眼泪。
何壮气急了,也不去安慰,一甩手跑了出去。
姥爷怎么叫也叫不回来,拄着拐杖呼呼喘气,差点两眼一黑就往后倒。
幸好刘柱子眼疾手快,和何氏一起扶住了老人。
刘柱子和何氏的手在老人后背一接触,立刻红了脸,讪讪地缩回了手。
不过当下这情况,也没人理会这两个人还有啥小儿女情肠。
“姥姥,到底怎么了?”燕仪见众人都安静下来,连忙问。
“唉!”姥姥叹了口气,不说话。
张氏扬了扬下巴,说:“燕仪啊,你家如今挣了银钱,吃饱穿暖,全家不愁,何必还来我们家里耀武扬威?”
燕仪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们是听见争吵来劝架的,婶婶这又是阴阳怪气地做什么?”
张氏讨了个没趣,但在小辈面前,是打死不肯再哭了,只悄悄地拿汗巾子抹眼泪。
何氏扶了爹妈回屋坐着,听他们缓缓将事情讲了。
原来,今年玉米丰收,原本全家人都高高兴兴,心想着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张氏原本就气不过燕仪家里挣了钱,自己家却还过得紧巴巴,一听玉米长得好,还没等收成呢,就去镇上的五金铺里打了一对银耳环,是赊的账。
没想到玉米滞销,十几亩的玉米就这么堆在了地里,一斤也没卖出去,分文没挣,连年初向里正家借的耕牛、种子钱都收不回来。
何壮是个最老实的庄稼汉,集市上找不到销路,天天多少担玉米背出去,就又多少担背回来。
这天他上街去卖,自然又是没卖出去,却撞见了五金铺的老蒋,要他还媳妇张氏的耳环钱。
他身上哪有这么多钱?
平白被人抢白了一通,回家自然要找老婆撒气。
张氏赊了账,本是理亏在先,可她是最虚荣的人,一听何壮要把银耳环收回去还给老蒋,怎么肯呢?
于是闹了起来。
家里两个老人说了两句话,张氏便嚷嚷着要回娘家。
何壮这些天本就焦头烂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外头还有一堆债,心情不好脾气也就不好,竟说出了休妻的话来。
张氏大哭一场,于是有了这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