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用鼻子冷哼了一声,说:“哼,沈复深不行,你换个人来。”
老嬷嬷惊疑了一声。
平阳小声骂道:“你个刁老婆子,不知道沈复深是云间人氏吗?”
沈复深不解其意,想着这公主怎么把自己的籍贯都说了出来,不知有何事?
但那老嬷嬷却不敢多问,应了一声,把沈复深带下去了,顺带着还关上了殿门。
沈复深知道这位公主一向刁钻,也不多想,顾自回外院去了。
不一会儿,老嬷嬷又带着另一个姓黄的侍卫进了公主寝殿,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那黄侍卫头一次得公主单独召见,心里慌得很,更何况,这还是在公主大发了一场脾气以后。
平阳公主向黄侍卫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两步。
黄侍卫很是为难,满地的碎瓷片破纸片,实在是没有下脚的地方。
平阳公主问老嬷嬷:“他就是咱们院里武功除了沈复深以外,最好的那一个吗?”
老嬷嬷答了声是。
黄侍卫听见沈复深的名字,有些小九九。
自从这姓沈的来了以后,处处都强,处处压过自己一头,他听那平阳公主问起自己武艺,有意显摆,干脆施展轻功,原地跃了一大步,凌空跳到了平阳面前。
平阳很满意,整了整衣衫,干咳一声,说出一段话来。
黄侍卫听了,惊得连忙跪下,说:“公主殿下,宫中禁备森严,干不得这事儿啊!”
平阳的手重重地打在坐垫上,说:“我这番话,你已经听见了,这不是什么好事情,算是本公主的隐秘,你若是不依本公主的意思,我也留不得你了。”
黄侍卫只得叫苦连天,知道若再多说什么,以这位刁蛮公主的脾气,自己的人头是真的保不住了,只好连声答应。
平阳这才满意,说:“那你今晚就去吧,若是不成,明日就不必再进宫了。”
黄侍卫连连磕头,胆战心惊地退了出去,早有要好的兄弟凑上来问他,他什么也不敢说,只好苦着一张脸摇头。
而沈复深,一向与他们没有什么交情,这黄侍卫为什么满脸愁容,他可一点儿都不在乎。
深夜,女官庑房。
燕仪躺在床上,因天气炎热,蚊子又多,辗转难眠。
她一向最招蚊子,小腿上早就起了一大片包,伸手一挠,却是越挠越痒,越发睡不着觉了。
就这么翻身倒下,辗转到了半夜,正睡意昏沉间,燕仪听见了窗户上“叮铃”一声响。
那响声极其细微,若不是此刻夜深人静,是断然听不到的。
燕仪纵然一向警觉得很,但被蚊子折腾了半宿,也是累了倦了,并不放在心上,沉沉睡去。
哪知就这么一睡,再醒来时,已经不在床上了!
燕仪睡梦中,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似乎浮在半空,但手脚却痛得很,想要呼喊,口中却被塞了一团布帛似的软绵绵的东西,怎么也喊不出来。
她挣扎两下,发觉越挣扎手脚越痛,直到痛醒,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居然被一个高大身影扛在肩头!
她吓了一跳,扭动身子,但自己的手上、脚上都被捆了绳子,口中还被塞了东西,不但挣扎不脱,连一声“救命”也喊不出来!
幸好,还剩一双眼睛能看。
燕仪环顾周围,发现那贼人在宫墙之间蹿高跃低,背着她翻越宫墙,竟如履平地,瞧着武功高深,眼看就到了西直门,再走十几丈,就是宫外了。
但皇宫外墙修建得极高,轻功根本无法翻越,只能老老实实走宫门。
而宫门却是有几十个侍卫防守的,根本无法通过。
燕仪在贼人肩上拼命扭动,嘴巴里发出呜咽声,只求赶紧吸引守宫门的侍卫过来,救下自己。
哪成想,这贼人却从怀中掏出一支迷烟,放在了燕仪鼻子下面。
方才,他就是从窗户外面朝屋里喷了迷烟,燕仪才会毫无警觉地睡去。
只是那屋子地方大,迷烟进了屋,便散了,所以燕仪只吸入了一点点,很快就在贼人肩上醒来。
此刻他又用迷烟来对付燕仪,燕仪纵然知道有古怪,憋着不呼吸,可人总归还是要喘气的,只吸了半口,立刻就昏睡了过去。
贼人找到早就在路边备好的水车,将昏迷的燕仪扔进取水桶里,盖上盖子,换了太监服饰,推着水车,大摇大摆往西直门走去。
走到门口,侍卫已将他拦下,要检视腰牌。
那贼人拿出腰牌,捏着嗓子,学做内监说话的模样:“是昭阳殿的取水车。”
侍卫问:“水车取水,一向在四更天,这刚过两更呢,昭阳殿取什么水?”
贼人回答:“明日是十五,陛下会到昭阳殿过夜,皇后娘娘要用玉泉山上的水沐浴更衣,但玉泉山路远,来回要三个时辰,因此奴才早点出发。”
守宫门的侍卫却没这么好糊弄,说:“以往也有宫里的娘娘要取玉泉山水的,都是四更出发,从无半夜出宫的道理。”
贼人听着公主教的这套说辞糊弄不过去,有个侍卫已爬上水车,眼看就要掀开盖子,一切泡汤,心里急得很,佯作发怒道:
“你们哪来的这么多问题?皇后娘娘的腰牌在此,主子们吩咐办事,自然有主子们的道理,哪容咱们这些下人问东问西?”
侍卫听了,面面相觑,也不敢当真得罪皇后,只好说:“公公得罪了,属下们职责所在,实在不敢倏忽,只消让我搜检一番水车,发现无事,自可放公公通过。”
贼人自然不敢放侍卫搜车,只好装作生气的样子拦着。
正巧这时,净房的污车来了,净房送那些污秽的排泄物出宫,一向是在二更天,要比其他的活计都要早,就怕熏着了人。
守城的侍卫们倒是见怪不怪,查了腰牌,完全不查那臭气熏天的车,只盼着它快快通过。
运水车的人见净房的车过了,也抬起车杠,准备跟着过去。
但侍卫们眼里揉不得沙子,早已一脚踩住车头,强行查车。
他们掀开盖子,却见诺大的水桶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原来,这便是平阳公主的好计策,这运水车的宫人,是个真太监,运的也是真水车,是个障眼法。
而昏迷的燕仪,却由黄侍卫假扮净房的太监,将她藏在污车里带出宫去了!
侍卫们只瞧着水车有疑,哪会去管什么污车?
燕仪吸了迷烟,睡得死沉,污车的腌臜臭气,也没把她熏醒。
黄侍卫一出宫门,就把污车撇在一边,扛起燕仪,健步如飞地跑远了。
他一路跑到京郊,天还未亮,寻了处废弃的铁枪庙,将燕仪扔在庙里。
原本按照平阳公主的吩咐,是要把燕仪的脸给划了,再卖给人牙子。
黄侍卫把燕仪扔在一边,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下,升起一堆火,只等天亮,就上街去找人牙子。
他瞧见燕仪年轻漂亮,虽不知道公主为何要对一个女官这样恨之入骨,心里却很是不忍,好几次举起刀,终究没有下得了手。
他想着,这燕仪生得美貌,若是毁了容颜,肯定卖不出好价钱,不如就把她完好地交给人牙子,多卖几两银子,也算一笔外快。
这年轻姑娘毁了脸,落到人贩子手里,哪还会有活路?
左右燕仪这辈子是不会再回皇宫了,公主殿下也再也见不到她,何必再划这一刀呢?
谢天谢地,因他的这一分贪心,一分仁慈,燕仪总算是没破相毁容。
第二天天一亮,黄侍卫就在勾栏的大街上拉了一个专卖良家妇女的人牙子,唤作赖婆子的过来。
赖婆子见燕仪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人还昏迷不醒,有点不敢接收,说:“这是你绑来的吧?不行不行,老婆子做人口生意,收的虽是不义之财,作奸犯科的事情却不帮你们办。”
黄侍卫随口编个理由,说:“这是我们主子府里的家生丫头,生得风流俊俏,被我们老爷看上了,我们大娘子妒心重,容不下她,因此才要发卖了她。
这丫头眼看着就可以麻雀变凤凰,哪里会肯?所以才把她绑了,强行发卖。”
赖婆子仔仔细细看了看燕仪的脸蛋,果然模样甚佳,心里也就信了三分。
黄侍卫趁热打铁,继续说:“我主子家里是京城有名的望族,这样不光彩的事情总不好宣扬,所以才把人带到这里来。”
赖婆子又问:“那这丫头的奴籍呢?”
黄侍卫早料到她会问,连忙把事先编好的理由说了出来:“赖大娘,这丫头被我们老爷瞧上以后,得意得很,竟教老爷撕了她的奴籍,只是毕竟没有正式过门,因此连个民籍也没有。”
赖婆子还在沉吟,黄侍卫继续说:“主母说了,只求把这狐媚子发卖出去,不求收回本,卖个二十贯钱也就够了。”
赖婆子听了有便宜可占,当下伸出五根手指头,说:“既然是不值钱的,那我最多给你五贯。”
黄侍卫原本还想赚个外快,但见这赖婆子轻易糊弄不了,只求快快脱手,便说:“五贯就五贯,赖大娘,你这可是占了大便宜了,就这丫头的姿色,你一倒手就能挣二十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