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听李容承竟叫自己“阿姐”，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八殿下，你不要害燕子。”燕仪正色道。
“我……我怎么会害她？”李容承说。
“燕子被打成这样，八殿下还说不是害了她？”燕仪有些着急了，语气便也有些不善。
“姐姐，你别……啊哟！”燕子想动了一动，牵扯到伤口，不由得叫了一声。
李容承连忙俯身安抚她，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心疼。
燕仪看见两个人这幅小儿女的模样，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八殿下，你若不想害燕子，就赶紧离开，不要让人发现你们两个来往过密。”燕仪说。
“可是燕子这幅样子……”李容承有些舍不得走。
“正是燕子被打了，八殿下带着太医急吼吼地过来，外面众人都看在眼里，不知有多少闲话可以讲，八殿下身份贵重，可以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但燕子是个女儿家，如何能受这些风言风语？
更何况，若是传到了皇后娘娘和皇上的耳朵里，燕子哪里还会有命在？八殿下若真是为燕子着想，就请赶快离开吧！”
燕仪有些气急，说话的语气便重了一些。
李容承也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只是心里恋恋不舍，盯着燕子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好好歇着，我晚些再来看你。”
燕子怕姐姐生气，便说：“我没事，你……你晚些也不要来了。”
李容承苦涩地笑一笑，说：“我总要想个办法，以后都能光明正大来看你，不，是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一个男人，对着一个女人，生平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诺言，谁会不感动呢？
燕子听了，虽是身上疼痛，却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可燕仪听在耳朵里，却泛起了满腔愁苦的情绪。
李容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在门口，还叮嘱了一句一直在外头等着的落英：“今天的事，你不许告诉你主子。”
落英却说：“八殿下若要寻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怕还是去找太子殿下商量一下才好。”
李容承说：“我二皇兄在这种事情上是最讲不通的，你告诉他，我难免要被他责罚一顿。”
落英心里道：“或许你俩兄弟倒是可以抱在一起长叹一场。”当然，这样的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落英眼见此处无事，在李容承走后，也默默回东宫去了。
而房内，燕仪却有些思绪混乱。
燕子像小时候那样，拉着燕仪的手默默拨动她的手指，燕仪心中不忍，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姐姐，我知道你不放心，你从前也对我说过好多次，但是姐姐，我真的忍不住……我忍不住自己不见他，不想他，不……”燕子说到这里，忍不住垂下泪来。
“燕子，你还记得你是谁吗？”燕仪问她。
燕子说：“我当然记得，我知道，我与他身份差距悬殊，可是姐姐，我……”
“算啦，你如今也长大了，我也管不住你，更管不住你的心。”燕仪无奈道，“只是若你们两个人当真两情相悦，这条路，却是要走得千难万险的，你可做好了准备？”
燕子有些害怕，方才挨板子的痛楚与恐慌还在眼前，可她心里却清楚，若真要和他在一起，是比这要艰难百倍的。
“八殿下的母妃虽不受宠，但他毕竟是皇子，皇上是不可能允许他娶一个乐府伶人的，你可清楚？”燕仪问她。
“姐姐，其实，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我一点儿也配不上他，可是姐姐，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的，做妾我也没关系的。”说到这里，燕子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做妾？”燕仪一愣。
“虽然八殿下说一定要明媒正娶，让我做她的王妃，但那是太天方夜谭的事情了，我一点儿也不奢望。”
燕子说，“以后，即使我做了他的妾室，但他的心是在我这里的，那我便是他的妻，一个名分，又有什么要紧？”
燕仪叹道：“他肯有这样的心，即使最终做不到，但也是很珍贵的了。”
燕子说：“他说，宫中诸皇子，除了大皇子殿下已经娶妻封王，出宫开府以外，其余的皇子都未娶正室，他序齿又小，这桩事情总也轮不到他，只好让我等等。”
燕仪问：“燕子，你真的……真的认定是他了吗？”
燕子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冲燕仪笑了笑，相当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你们可有……”燕仪想问个清楚明白，但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这句话总是问不出口。
燕子明白她的意思，说：“没有，他……他很尊重我。”
“那就好。”燕仪这才稍稍放心了一点，叮嘱道：
“燕子，你心里自有你的打算，我只告诫你，却不好阻拦你，可是燕子，这里是皇宫，不是咱们在云间城的时候，许多事情，都没法自己做主。
你和他……在大事未定之前，还是少来往吧，若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或被人撞破什么，那可就不止今天这一顿打了，若被有心人闹起来，不仅你性命不保，他也会前途尽毁。”
燕子听她说得严重，再加上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也不由得有些后怕，于是点了点头，说：“姐姐放心，我以后，以后一定会更小心的。”
燕仪知道，自己这妹妹从小就主意大，那时候让她去学堂里念书，她偏偏不肯，要去学胡人跳舞。
后来她跟来了洛阳，燕仪让她回去，她也不肯，又跟来了皇宫，自作主张考进了乐府。
如今他们正打得火热，劝她是没有用了，只好让她小心保重罢了。
燕仪抚摸着她的背，又说了好些话，燕子渐渐累了，合上了眼皮，燕仪又守了她好一会儿，才悄悄掩门出去。
回到慈安殿中，郎官儿最先凑上来，问：“燕尚膳，你去了好久啊，是燕子出了什么事吗？”
燕仪自然不欲此事被人所知，于是摇了摇头，说：“没有，是我自己大惊小怪了。”
郎官儿听见无事，也就放了心，问燕仪：“那我们方才摘的桂花，要怎么弄？”
燕仪说：“我想做个新鲜花样，是我也没做过的点心，现在只是有个想法，具体怎么做，我还得再琢磨一会儿，你先去帮我把那些桂花用盐水泡着。”
“盐水？”郎官儿又确认了一遍。
“对，盐别放太多，这一盆水，放三勺就够了，去脏东西用的。”燕仪说。
郎官儿答应着去了。
燕仪找来纸笔，打算先把自己的食谱写下来，看看步骤有什么不妥。
“麒麟菜、石花菜、江蓠、凉粉草、大米、红薯、糯米粉、黄豆粉……”
她一边想，一边写，前几样东西，都不是做菜常用的，也不知宫里有没有，后面几样，却是最常见的五谷杂粮，只是要做成她想要的样子，还是有些麻烦。
她写几个字，便又想起燕子那被打得鲜血淋漓的身子，不由得发怵，深秋的寒凉天气里，竟滴下几颗冷汗来。
燕子的事儿，让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全然没有身为姐姐，为妹妹找到了归宿而有的那种高兴的感觉，反而只有害怕。
晚间，燕仪做完晚膳后，向翁大清要了库房的对牌，让郎官儿去取了几样东西，又将先前洗净、泡好的桂花拿来，开始琢磨新的点心。
她先将洗净的麒麟菜、石花菜、江蓠等物拿大火沸水煮了，滤净杂质后，竟就成了根根透明、质地软弹的物体。
燕仪又将它们放在铁锅上，以大火高温融化，便成了一滩晶莹剔透的糊糊，待凉了以后，便算做成了。
郎官儿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由得好奇地问：“燕尚膳，这是什么呀？”
“这是琼脂。”燕仪回答它。
“琼脂？那不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才有的东西吗？能吃吗？”郎官儿不由得伸出手，想去碰一碰。
燕仪拿着锅铲，一下就打掉了郎官儿蠢蠢欲动的手指，嗔道：“去！不能吃我做它干什么？”
她又让郎官儿取来红薯粉、糯米粉、豌豆粉和凉粉草，泡好搅成糊状，水烧至将开，加入白矾，不停搅拌，又做成另一种软弹半透明的糊糊，这便是凉粉了。
郎官儿从来没见过，把几种粉搅在一起，竟会变成透明膏体的操作，不由得啧啧称奇。
待琼脂和凉粉都放凉了，燕仪却又把它们重新倒入锅中，放些冰糖，再又煮开变成液态，放进些许桂花，那桂花细小，进了锅中四散开来，被包裹在糊糊里，好似悬浮其中，煞是好看。
郎官儿早得了令，将一套做丸子的模具寻了出来，放在一边，燕仪将锅中液体拿小勺轻轻倒入模具里，合上盖子，吩咐郎官儿：“去，把它们放进冰库里去。”
“这大冷天的，竟要吃冰吗？”郎官儿问。
燕仪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明儿才能吃呢！”
第二日一早，郎官儿刚进厨房，就问：“燕尚膳，昨儿做的水晶球，能吃了吗？”
燕仪说：“你着什么急呀，又不是做给你吃的。”
郎官儿不好意思地笑笑：“那玩意儿长得这么好看，看看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