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放心,回家后我们一定严加管教。我大哥平日里也是忙得抽不开身,嫂子又在国外,这孩子是我家老太太和老爷子一手拉扯大的。你们也知道隔代亲嘛,二老把这丫头给惯坏了,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
文常峰和妻子小梅正对着文筱雅的班主任和被打的男同学家长,点头哈腰地赔笑道歉,心里真是万分的惭愧。
班主任老刘没想到嚣张跋扈的文筱雅,居然还有这样彬彬有礼的家人,也不好意思再计较什么。
他扶了扶眼镜,纠结片刻,想出了一个解决双方问题的对策。
“这件事也不全是文筱雅的错。”他看了看面前剑拔弩张、得理不饶人的男同学家长,又对着文常峰夫妇挤眉弄眼道:“不过……呃……这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该先动手,更何况还没弄清事实就把同学打得一脸青!”
班主任老刘边说边把文常峰夫妇往外推,“这样,你们先把孩子领回家教育几天,学校保留给予她处分的权利!”
文常峰立马会意地给老刘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抱歉、抱歉,真的十分抱歉,是我们没教育好孩子,感谢老师和学校能给孩子一次改过的机会,我们回家一定好好教育,一定!”
说完,夫妻二人又冲男生家长哈腰致歉,才顺势转身离开。
正午,阳光洒在学校操场上,仿佛是电影里剪辑出来的唯美片段,美好的让人有些迷醉。
午休铃声响后,成群结队的学生熙熙攘攘地往外走。有三五成群打闹着的,有成双成对低头私语着的,也有故作深沉独自走在路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
校园附近总是能看见拿着粉红色信纸的混血女生,和一些拿着零食等着表白的外籍男生。
有人故意走得很快,有人故意走的很慢,有人装作蹲下系鞋带不知道回头在看谁,有人干脆说话很大声不知是想让谁听见。
作为屈指可数的本地人,文筱雅就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
“老叔————老婶————”文筱雅看见二人走过来,使劲地挥了挥手,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压根儿就不像刚被老师找完家长的学生。
小梅冲她摆了摆手,拉着文常峰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小梅与文常峰忌讳地对视了一眼,又笑着看向文筱雅,“饿了吧筱雅,等会想吃什么?”
二人并没有提及刚才在教导主任办公室点头哈腰给别人道歉的事,按照依文筱雅的性子,万一知道自己原本没有错,他们还要给人赔礼道歉,非得再到办公室大闹一场不可。
文筱雅一手挽住文常峰的胳膊,一手挽住了小梅的胳膊,歪着脑袋仰头问:“老叔、老婶,你们说我爸到底去哪了,我妈在英国,我爸去美国干嘛啊?他俩又不在一个地方为啥我爸还去了这么久?眼瞅这都三个月了……”
话刚说到一半,文筱雅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诧地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自顾自地问道:“老……老叔,我,我爸,该不会是做豆腐渣子工程被查,携款私逃了吧?!不都说犯罪的人喜欢跑路去美国吗?难道我爸也是?!他可不能这么坑害老百姓啊!”
文常林是给政府做工程的,江湖上有句老话“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懂行的都知道一本万利的爆富行业“一路二桥三绿化“,而文常林就是最后的那个。
在这个发展迅速、竞争激烈的时代,老文家算是足够幸运的了。虽然他们是农村的贫苦出身,但也锻炼出了一家吃苦耐劳的精神。
文常林下海经商时,正好赶上国家发展的好政策,打造城市生态新局面。他又懂得左右逢源,再加上自己的不懈努力,这些年挣了不少钱。
不过树大就会招风,最近一个月新闻里持续报道了几件因为豆腐渣工程引起的人员伤亡事件,其中有一处山体滑坡的位置就是文常林的施工区。
此刻,文筱雅是真的不确定,父亲的消失究竟跟电视里的黑心商人有没有关系。
文常峰顿时收起笑容,脸色下沉,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懒得搭理正想入非非的文筱雅。
小梅好笑地掩了掩嘴,戳了戳她的脑门说道:“是你个头啊,你可别瞎想了!你爸好好的,昨天不还在跟你视频呢吗?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他交代你在学校打人的事吧!”
“啊?!”文筱雅身体猛的一震,急忙恳求道:“老叔老婶,你们可别跟我爸说啊!让我爸知道我的零花钱就不保了!”
见她急了,小梅顺势抬手搭着她的肩膀苦口婆心道:“筱雅啊,你是个小姑娘家,可不能总是动粗,万一不小心伤着自己了怎么办?”
说着,她又担心地检查一下文筱雅的身体,“你受没受伤啊?快让我看看。”
文筱雅立即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拍了拍胸脯:“十七八岁不狂妄,人生哪有大辉煌!再说了,我爸从小培养我精通各种武艺,不就是让我惩恶扬善的吗?”
“姐————”
不远处有一个穿着校服的中国女孩大喊了一声,从高一人群中跑了出来。
三人闻声望去,小梅笑道:“是萌萌。”
女孩三步化作两步走,兴奋地冲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文常峰夫妇问道,“老舅,老舅妈,你们干嘛来了?”
文常峰一手揣进裤兜里准备掏出车钥匙,一手接过了文筱雅背在肩上的书包,瞟了文筱雅一眼,“还能干嘛,你姐又闯祸了,我这不又被请来喝茶了吗!”
女孩明了地点点头,又咧嘴一笑,伸手挽住了文筱雅的胳膊,“姐,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去我家啊?”
一听去她家,文筱雅全身都在排斥,抗拒得连连摆手道:“可别!可别!听说你妈最近正处更年期,我可不敢照亮她去!你就好好活着吧,我们江湖上见!”
说着,文筱雅壮烈地冲她抱了抱拳,转身就要走。
女孩无趣地撅起嘴来翻了个白眼:“不好玩儿!”
女孩名叫高萌萌,是老文家二女儿文敏的独生女。文敏和高天都是踏踏实实的本分人,前些年文常林借钱给他们投资买地,几处土地都被国家征占了攒了一些钱。二人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却对这个独生女高萌萌尤为的看重。
他们的看重倒不是宠溺,而是对女儿的管教极其严厉,尤其是不允许高萌萌和表姐文筱雅有过多的接触。
因为他们真是害怕了文筱雅的行事作风,总担心自己的女儿会被带坏了。
文敏在家中排行老三,性格软弱,为人谨慎,做事十分循规蹈矩。当年大哥文常林不生子,她怎么都不敢先生孩子,怀了两个孩子都称作是意外流掉了,所以文筱雅和高萌萌只差一岁。
不过毕竟是血浓如水,姐妹之间的情义是文敏阻挡不断的。
因为高萌萌爱极了她这个疯狂的姐姐文筱雅,不仅有事没事喜欢往文筱雅身边凑,就连家里发生的大事小情都要讨好般地跟文筱雅说,就像电子狗汇报路况那样迅速及时。
此刻,高萌萌拉住文筱雅的手不肯让她走,腻歪地往她身边凑,“姐,你们下午要干嘛去?”
文筱雅鬼精灵的脸上直接笑成了一条缝,挑着眉毛回答道,“我们要去吃日料,那家店我定了好久才约到的,你下午没课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文筱雅和高萌萌所上的高中是国际学校,文常林花了大价钱才把她俩弄进来。
学校重视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对学生的管教极其宽松。不仅分IB(国际高中课程)、VCE(澳洲高中课程)、AP(美国高中课程)、BC(加拿大高中课程)和level(英国高中课程)五大类针对课程,更是把一、三、五的下午都排成了兴趣选修课。
高萌萌读这所学校当然是为了出国留学,不过文筱雅却跟她大不相同。
近几年,网上常有“外国人免试就读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的报道,而文筱雅要走的就是这一类的捷径。
虽然一个志在清华,一个要考英国牛津,可也不得不承认,她们两个读的这所国际高中,真比国内有同样志向的大多数学子要轻松多了。
高萌萌甜美的一笑,刚想答应文筱雅的邀请,脑子里却窜出了文敏每天早上拿着拖布一边擦地,一边也不忘了碎碎念的样子。
“你现在已经高一了,念完高中就要出国留学了,爸妈都没文化,咱家都指望你了……”
一想到一向温顺与世无争的文敏,每每提到这事时,都流露出那种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的悲苦神情,高萌萌就觉得毛骨悚然,仿佛瞬间被拉到了惨淡凄凉的气氛中,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夏日的微风吹过高萌萌的裙摆,一股温热气流直钻进她的衣服缝里,扑在她的皮肤上,瞬间将她从冰凉的深渊下拉了回来。
高萌萌叹了一口气,努力地挤出了一抹微笑,“我就不去了姐,下午我还要复习,最近我选了欧洲史,还有好多东西不会呢!”
“那行吧,那我们先走了!”
文筱雅刚准备和高萌萌摆摆手,却被高萌萌一把拽住。
“姐,你等等!”
高萌萌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紧忙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此刻,文筱雅脸上的神情,像是被闪电击中般来回变换,阴晴不定。
几分钟后,文筱雅露出了一丝邪恶的微笑,冲文常峰和小梅挥手说道:“老叔老婶,我今天就先不跟你们去吃饭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文常峰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去哪儿,她就拿起书包以闪电般的速度消失了。
文常峰刚想开口斥责这个不靠谱的小丫头,小梅就把手机递了过来。
“给!”
文常峰接过电话,见来电显示是文家老宅,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
“喂,妈,什么事?”
电话那头,文老太太抑制不住激动,声音颤抖地说:“常峰,你大哥生了,生了!”
文常峰的脸上又惊又喜,连妻子小梅都跟着笑了起来:“太好了妈,终于等到这天了……老天保佑啊!那大哥说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清楚,你等会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好,好,好,妈那我等会就回去。”
挂了电话,文常峰跟小梅都笑得合不拢嘴。
文常峰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咱家可算是有后了,咱俩再也不用因为孩子的事烦恼自责了!”
可是笑着笑着,两个人都看着文筱雅离去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片刻,小梅迟疑地转过头来,忍不住地问文常峰:“你说筱雅这丫头要是知道这事了可怎么办啊?”
文常峰发愁地叹了一口气,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说:“筱雅这丫头命不好,爹妈都对她不上心,这个新大嫂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还生下了个儿子,可有得闹腾了!”
小梅不由自主地嘟哝着,心里更是翻江倒海,忧心忡忡。
她愁的倒不是自己生不出孩子的事,而是眼前这个‘亲女儿’——文筱雅,从小就在她和文常峰的照顾下长大,说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一点不为过。
这样的打击不知道会对她这个‘亲女儿’的心里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她是真的担心了。
见小梅满面愁容,文常峰安慰地搂过了她的肩膀,笑着转移话题,“走吧,我们去商场买点东西,再回学校找他们老师一趟,最近咱俩得对筱雅上点心,如果妈真的同意马青嫁进来,都不知道筱雅能不能……唉……”
小梅仰头望向天空,烈日下,空气中弥漫的炙热感围绕在她四周,心口处却压抑得有些冰凉。
一想到老文家今后的日子,她眼前那晴朗的天空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雾,再也不见以往的清亮,
她郁闷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随文常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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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爱胡闹的孩子都是绝顶聪明的。
他们睿智又机敏,伶俐又精明。
他们迎难而上,他们豁达乐观,所以“坏孩子”才最难管教。
但是好在他们都懂得,善于妥协的人,才是真正的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