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不停的刮着,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拍打着窗户板子,发出“叭叭叭”的声响,也穿过门缝窗缝,灌进屋里。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大家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面条凉了,小梅热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干脆热成了面片汤,可是依旧没有人动过筷子。
小梅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叹了口气,还是开口劝道,“就算再没胃口,你们也都多少吃点啊,这么下去谁也熬不住啊!”
“哎呀,你就别墨迹了,你要是想吃就自己去厨房吃吧,这会儿谁还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啊!”文常峰一脸不耐烦地冲她摆摆手。
见他这般烦躁,小梅也不生气,安静地拿起盘子盖上了那几碗面片汤,因为她理解失去至亲和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可文常林却看不下去了,这几天小梅里外忙活,比起他那个参加完葬礼就匆匆跑回城的媳妇儿马青不知道好了多少,人情冷暖他是看得明明白白。
于是,文常林忍不住地替小梅说了话,顺便见缝插针地把憋了许久的怨气给撒了出来。
“你嚷嚷什么呢嚷嚷,你这是哪来的底气在这嚷嚷?好心伺候你倒还烦躁起来了?”
文常峰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着这位大哥,所有的事都是因为大哥而起,自己因为体谅他没责怪他,他倒是先找上自己的麻烦了。
“我怎么了我?我怎么就不能嚷嚷了?”
文常林此刻的眼睛,像锐利的尖刀一样,狠狠地剜着文常峰的脸,他觉得文常峰这个样子,好像父亲的死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一样,竟然还脸不红心不跳地在这大呼小叫!
可他不知道文常峰也是如此,把父亲出事的责任全都怪在了自己的身上。
有了这样一个吵架的由头,文常林说起话来便再也没留任何情面。
“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照顾爸的,成天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子里,竟然不知道多关心关心老头子,成天就抱着你那些阿猫阿狗的,比跟你爹都亲,爸要是身体好好地,能出这样的事吗?”
“我那些阿猫阿狗怎么了?那不也是因为爸喜欢嘛!再说了,爸出事是因为我养的那些阿猫阿狗吗?况且要不是筱雅的船长找到了爸,我们都还不知道爸在哪儿出事了呢!”
到了这般地步,文常峰竟然还理直气壮,文常林被气得浑身发抖。
他拍桌起身,指着文常峰的鼻子怒斥道,“你还有脸说,我们四个就你跟爸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爸生病的事,你就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这句话倒是怼的文常峰哑口无言,他一直知道文老爷子身体是有病的,虽然每次说带老爷子去医院,老爷子都推三阻四找理由搪塞过去。但说到底,这还是他的疏忽,怎么就没想到老爷子竟病得这样严重呢!
文常峰像是被剥了皮一般,不敢看着文常林的脸。已经数不清多少天没刮的胡茬在他脸上自由生长着,让他看起来沧桑难看。
他的胃里绞痛着,喉咙里泛着酸水,眼泪顺着眼角的纹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这些天他的眼前总是浮现出船长在保温大棚里找到文老爷子的那一刻,满身满地都被鲜血染红了的景象,和那种刺鼻的血腥味道。
身体早已发硬的父亲躺在被鲜红浸透的沙地上,血液在胸口散开蔓延,在他泥黄色的棉衣上宛如一朵彼岸花。还有触碰到父亲身体的那股寒意,至今他的双手都能感觉得到。
他是第一个见到案发现场的人,虽然文筱雅紧跟着他身后就冲了进来,不过他还是用最后一丝理智,迅速地将文筱雅一把搂在了怀里,紧紧地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许她回头看。
那天的场景,成功地成为了文常峰往后几十年的梦魇,每每午夜惊醒的时候,都觉得依然如新,历历如在目前。
而对于文筱雅来说,记忆最深的便是警察梳理案发经过时的那些话。
“他们是半个小时前来投案自首的。“警察指了指照片上的农民工,此刻已经被收押在警局拘留室里,只带了几张照片来确认现场。
“根据这几位农民工的口供,是因为被公司老板拖欠工款,他们急着回家过年,又找不到老板本人,才不得已找到这里,希望通过老板的家人上门回讨钱。”
“应该不是刻意杀人,进一步的结果还要等法医确认。农民工的陈诉是,他们不认得具体住所,就在曾经工作过的保温大棚附近蹲点。结果就遇见了出门遛弯的老板父亲,本以为一番诉苦后,能有人帮忙做主。可是老板父亲并没有帮忙的打算,还跟他们发生了言语争执。”
“他们情急之下,把老板父亲绑到了保温大棚里,准备逼问老板文常林的下落。可是老爷子就是什么都不说,还反复迂回报错地址,让他们敲错好几次门。根据我们的推算,当时死者应该是怕他们找到家里人伤害其家人,才连真实住址都不愿意透露的。”
文筱雅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如果可以,她真想冲到警察局撕碎那几个错手杀害爷爷的农民工。可是,农民工又该怪谁呢?
说到底,始作俑者还是自己黑心的父亲文常林。
警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就是在那几小时逼问的过程中,老爷子大概是身子受不住了,才发了病。农民工还以为老爷子跟文常林一样,也是个老滑头,想装病骗过他们,也就没当回事。”
“据农民工的口述,后来是看老爷子完全不动了,应该是发病的疼痛感让他暂时性休克过去了。农民工以为老爷子在装病,彻底没了耐心,拽起老爷子狠狠地推了一把。老爷子直接摔在了地上,恰好地上有一把榔头直接插进了心脏,短短几分钟就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