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生漫步雨中，也不回翠香酒家，他此刻闲来无事。在云伯府前吃了闭门羹，赵长生并不闷气，因为那下人话里有话。
“这朗朗乾坤红日当照，还能遇到你这晦气。”红日当照赵长生没有看到，只有霏霏阴雨绵绵，晦气也就自然不是指的自个。至于是什么，赵长生已经想得明白了，谁叫他曾经是赵家五公子呢？可惜外人眼中已经死了，但少不得有人认得他。
赵长生随处走动，这离江都分南北两城，被中间一道宽二十米的人工渠隔开。不过这城实在是大，整整一上午，赵长生只踏过不足十分之一南城。午后他回了一趟翠香酒家，那店小二收了银子，自然办事得力，好好看着赵长生那房间没让其他客人强占了去。倒不是说酒楼之中没个规律，可这走江湖的恐怕还真几个要讲规律了，向来就是武财位人说了算。同样也证明了一点，那店小二确实有些头脑才办成了这事，不过赵长生没夸他，用过午饭之后又匆匆离去。
店小二站在门口拽着手里又多出的两枚碎银，看着要去游城的赵长生，心里感激，暗道:“莫非这位姓卢的公子，难道就是我蒲艺今生的贵人？”却是没有当着赵长生面说出来，他知道，此生不过萍水相逢，这样有底气的公子哥，不是他这样的小斯能结识的。
兵器阁，风尘地，商铺，马庄，钱庄……赵长生闲来无事一脸悠闲，倒真如初次来这离江都的小地方公子，要真个见见世面。
搭铁铺，赵长生在一处院子外停步，抬头朝着院内看去，却被院墙挡住了视线，只能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敲打声。这是一处商铺，却没有店面。
至于赵长生为何留步，只因为那块缺了一角的木牌匾下，左右门柱上都刻着比招牌还大得字，左边:天下武夫有我一兵，可杀人。右边:有气之人得我一器，能登仙。
若是平常人从此路过看到这样的对联，只当是这搭铁铺请了书生提笔书写出来壮壮门面罢了。这处落魄地方，连个店面都没，连个招牌都懒得想，着实不能吸引人。赵长生孤零零一人站在门外，伸手，叩响了掉了红漆的大门。
只当为何，赵长生可不是平常人，他不看前面一句，只看后面几字。“这里面之人，可不简单嘞！”赵长生心有惊动，如果卢丙山是偶然，昨夜的醉疯子是巧合，那么再奇怪一点，在这一家小店门内遇见修行高人，赵长生可不会再觉得奇怪。
门开，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娃娃流着鼻涕，开口门。瞪着一对大眼珠子，瞅了瞅赵长生，嘴巴一开口说话，鼻涕就流进了嘴里:“走走走，我们店打烊了，今儿个不接活。”
赵长生上前，隔着门缝隙道:“小兄弟，你们这里出售兵器吗？”
那小娃娃顿时不开心了，吼了起来:“你这人，说话怎么个回事，谁是你兄弟了？也不看看自己岁数。”随后他擦了擦鼻涕，指了指方向:“喏，往那边看去，走不了几百米就有一家元楚宝楼，里面别说兵器，就是十七八的姑娘都能买到。”
赵长生顿时满头大汗，再一看这小娃娃不过五六岁，心说可比自己当年还要生得灵气，这么小就这般圆滑。不过对付小娃娃，赵长生也不笨。他不着痕迹从衣兜里摸出一串糖葫芦，这是他刚刚路过一处糖葫芦摊顺手买的，原本想吃吃味道，只吃了一颗，却再吃不出当年的美好。
“小兄弟，吃不吃？就当做大哥我给你的见面礼？”赵长生笑嘻嘻，递了出去，摇晃两下。
谁知，那小娃娃立马开门冲了出来，跳起来夺过去就一口咬了上去，又觉着生怕赵长生抢回去，还占了鼻涕在上面。嘴里吞着糖葫芦，含糊不清道:“大哥，你就是我大哥。快请进快请进，贼老头……我师父他老人家恭候你多时了，他一早就说听见喜鹊叫有贵客要到，原来就是大哥你啊。”等得他话说完，糖葫芦已经尽入他肚子，意犹未尽般舔了舔小手，也不嫌脏。
赵长生一头大汗，这都什么跟什么。“他真是五六岁的孩童？”赵长生如何也不信，可就在面前又不得不信，看着面前那斜开的门内摇着屁股领路的小娃娃，哭笑不得。
院内简单陈设，唯一能吸引赵长生的便是那偏角一个大铁炉里面通红，几把铁器插在里面，被锻烧得发出痴痴嗤嗤响声，旁边是一个兵器架子，几把正统兵器孤零零立在那里，多则是些镰刀锄头等农用之物。而这大铁炉边上，一张小木桌子，一把藤条编织的椅子，一个大胡子老头体瘦苍老，手里端着茶杯闭眼悠闲。
“师父，来客人了！”小娃娃几步上前，乖巧无比低头尊呼，先前那股子劲顿时收敛。
老头子睁开眼睛，先是伸手去摸那小娃娃头，却被躲了过去，这才转过眼睛，盯向赵长生。老头子开口，语气冷淡:“买兵器自己随手挑一件，刀枪剑锤都是一个价，十两银子一把。”随后闭着眼睛，自顾自喝茶，哼起了小曲，全然没把赵长生放在心上。
赵长生也不矫情，目光落在那小娃娃身上，笑道:“还吃不吃糖葫芦？”
小娃娃立马有劲，神采四射:“来来来，公子这边这边，都是趁手的好东西，包你满意。”
兵器架前，赵长生随手拿起一把黑色乌光大刀，随手挥舞几下，摇了摇头:“轻了！”再换一件，一把铁枪出现在他手中，赵长生一步跃到了院子里，随手舞动几下，依旧叹气。他时间多，并不着急，云伯府白天恐怕不能进。整个兵器架上二十二件兵器，赵长生一一试过，都不合心。
小娃娃倒是有心，看着赵长生一招一式走完，并不出声打扰。他在看，有时候还惊呼两声表示心里向往，谁人年少没个侠客梦。至于那老头子，更是看也不看，对于赵长生这杂耍把式没有丁点兴趣。
“来，赵哥，再试试这个。”不知何时，小娃娃从内屋拖出了一个大铁狼牙棒，兴致冲冲呼唤赵长生。狼牙棒这东西即便再轻也不会轻到哪里去，对于小娃娃那使力气过度憋红的脸也不觉得有何古怪。
对于这打铁铺一老一少赵长生没有隐瞒姓名，实在没那个必要。
“你小心着些，别砸了自己脚！”赵长生几步上前接过，有些气呼呼喝道表示关心，这小娃娃着实可人，让赵长生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一个模样。
“嗯？”赵长生一手提着狼牙棒，随意一抬，却是没抬起来。再一看那小娃娃，蹲在一边大口呼气，一脸狡黠的笑。
“赵哥，可要用力了，不然该砸你自己脚了。”小娃娃捂嘴偷笑。
赵长生自然不会跟这小娃娃过意不去，这才使了几分力气，顿时觉得手里的狼牙棒至少三百斤。赵长生随意挥舞，得心应手，狼牙棒在其手中虎虎生威，颇有秋风扫落叶之势。等一番练完，赵长生已经满头大汗，却是心旷神怡。
“这兵器，好。”
“那当然，老头子打这狼牙棒可是打了两个月，我跟他以来，能让他花费十天以上的兵器元楚宝楼里来的人都是抢着买，可惜老头这人不贪财，不然我们哪里要住在这里哟！”小娃娃说完，还偷偷瞄了一眼那老头，却对上一阵白眼，显然，他的话被那藤椅上的老头听了去。人老了，耳朵却是机灵。小娃娃却是不搭理，继续开口，“要不这样？你把银子给我，我贱卖给你，不多不多，一百两，银子银票都行。”
“你能做主？”赵长生反问，目光却是望向那老头那边，只看到那老头默不作声，依旧悠闲喝着茶。
“能呀，怎么不能？”小娃娃来了劲，跳了起来，开心得不得了，“一把破棒子，留在这里也是浪费，俗话说，美女配英雄，宝刀赠好汉，赵哥，你放心就是，一手交钱你随便带走。”
“咳咳！”就在赵长生狐疑这小娃娃能说出这话是不是那老头子教的，那藤椅上的老头假意咳嗽两声，以示不满。
“小子，你走吧！此棒不卖！”老头随意开口，就要下逐客令，赵长生不明不白，不知那句话惹了这位老先生。
“老先生，赵某如今行走江湖，确实需要一把趁手兵器，还望行个方便。”赵长生彬彬有礼，这狼牙棒确实趁手，不知比那顾燕儿那把软细剑合适到哪里去了。
“师父嘞，你不说话成不？”小娃娃却是开口，盯着那边老头子，可怜兮兮道，“徒儿自从跟你学艺，几个月吃不到肉，已经瘦了，你就行个方便吧！这位公子风流倜傥，英俊非凡，一看就是成大事的，你就把这狼牙棒卖与他，以后徒儿接了你手艺，也好有个现成的名声招牌呀。”
“你你你！”老头直起腰，一连三个你，却是没你出一句话，撇过头去不说话了，气得不轻。
“嘿嘿！赵哥快拿钱来，趁老头在气头上不说话，你拿了赶紧走。”小娃娃脸上表情丰富，小声催促赵长生，摊开小手，意思不言而喻。
赵长生也是活络，既然那老头不再反对，那么自己给了钱买的，也自然不算强取豪夺。“谢谢小兄弟了，待赵某忙完事，第一个请你喝酒，不，请你吃糖葫芦。”随手递过去一张银票，二百两，“多的给你买肉吃。”
小娃娃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感情好！可别忘了我呢赵哥，我叫一墨。”
“多谢老先生成全。”离去之前，赵长生依旧对着那老头行了一礼，以表心意。老头不看一眼这边，显然依旧在生气。
“告辞！”
“再会！”小一墨一副保重口吻，让赵长生汗颜，这小娃娃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懂的。
这么大一根狼牙棒有些招眼，现在的江湖客还是多习惯使用刀剑之类的，高配带不说也不引人瞩目。不过赵长生还真没办法藏，只能背在身后，别人远远瞧过来，都要多留一眼，“那个公子看起来眉清目秀斯文得紧，原来还是个练家子啊。”然而也只是一眼，这江湖太大，各种人物层出不穷。
……
打铁铺内，一老一少围坐起来，两个贼眉鼠眼，望着桌子上一张银票。
“你岁数大，你说，怎么分？”小的眼睛里就差印出钱眼子了，哈喇子流了一桌子。
老头一脸正经，先前生气的模样早就不见了，语重心长道:“小一墨啊，这钱不能用，得给你留着读书识字将来取媳妇用……”
“少跟我废话，哪次我骗到人了你不是这么说，他娘的，不出三五天我还能看到一根毛？你喝酒吃肉看花戏我也就忍了，可你他娘一把年纪还去逛青楼算个什么玩意？”一墨不干，抖出老头子的恶行，只说得老头满脸通红。
“咳咳！我是你师父。”老头子开口，一副慈爱模样。
“甭扯淡，这钱，怎么分？”一墨盯着那张银票，口水流一地。
“给你十两吧，买糖葫芦……”
“少跟我提糖葫芦三个字，你还真把我当三岁小娃娃了？”
“是是是，你今年六岁了，这样，二十两，不能再多了，你年少，遇到强盗小偷的，应付不过……”
老头还没说完，一墨便扑了上去，扯着老头胡子不放，蹬鼻子上脸，就是不依。
还好赵长生没在，不然打死不信，世上还有这等师徒。不过话说回来，他在这里是自然看不到这一幕的。
……
此刻，赵长生已经慢慢往着云伯府方向去，此刻天色还早，等找一处地方吃了晚饭，差不多也就该去拜访拜访自己那位文天伯伯的家人了，“云伯府，文家。到底有什么事那么隐秘，姑姑选择在这里告诉我，而不是在赵家。”
至于那打铁铺里的经历，赵长生没有再去想，那一老一少自不简单。且不说其他，一个六岁孩童能拖动三百斤铁器，任谁都不相信。不过赵长生没问，也没表现丝毫惊异，细水长流的道理，他如今也悟到了点。人不能太聪明什么都要知根知底，否则与人无恶自有恶。
至少这狼牙棒赵长生用着顺手，能抗能砸，如今他气虽有了，却无招式可言，加上身体被灵气强化，用这等重器自然最好。然而即便江湖上平常武境高手，也不愿意去背着几百斤的兵器行走江湖，倒不是说他们背不动，而是没那么多灵气去持久，靠身体强度肯定不行。而赵长生不一样，开始炼气，便要花费一半天地灵气强化己身，不是刻意，只是他也无奈，被身体强行吸取了去。不过还好有点作用，体魄日益增强，不然他也欲哭无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