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坡并不是坡,而是一座山峰顶上的天然牧场。
放眼望去,巍峨的群山连绵不绝,一望无际的草场,在氤氲的薄雾水气里,空旷而清新。
不远处,马儿稀稀朗朗地散立着,默默地啃食着带着露水的嫩草。
我和萧楚策了同一匹马,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峰回路转了八道弯、柳暗花明了九家村,才来到了这里。
“看到这一片山林了吗?飞禽走兽、奇珍异草应有尽有。知道吗?这些都是我都督府的私地。”萧楚指着不远处的山头,对我说道。
来到山顶,萧楚又指着马群,得意道:“你猜!这片牧场豢养了多少匹汗血宝马?”
未等我作答,他便显摆道:“三百匹,全都是西域正宗的纯种汗血。”
见我没啥反应,他又喋喋道:“这汗血宝马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不管天有多热,一天也只需饮一次水。”
我心想,你故意在我面前显摆,是啥意思啊?以为我没见过世面?
我咳了一声,也昂头道:“在我们那里,也有一种宝马,不需要饮水也不需要吃草,只要给它灌点油,它就能健步如飞了,日行何止千里,二千里、三千里都可以啊!”
“你是在说三海经吗?”他一脸戏谑,根本不把我的话当真。
此时,一个浓眉大眼的壮汉一路小跑着,迎上前来,殷勤地牵过枣红马,满脸堆笑地问道:“世子,您来啦!今儿个,您来挑马?”
“嗯,田三,给我挑一匹老马来。”
“欸,我这就去。”田三偷偷打量了我一眼,便朝马厩跑去。
不一会儿,一头鬃毛稀稀拉拉、枯草般没有光泽的灰马便被牵到了我的面前。
看着这马老态龙钟、行动迟缓的模样,我酸了酸鼻子,皱了皱眉。
萧楚见我如此神色,便解释道:“初学者要拿老马来练,否则会把你摔伤的。”
接着,他便耐心地给我讲解动作要领,教我如何上马、下马,如何利用缰绳和腿的配合,驾驭马做各种动作。
我想起了在部队里的生活,我不是不会骑马,指导员曾经教过我骑马,我只是骑得少而有点生疏罢了。
我骑着老马在草场上慢悠悠地晃着,如同骑着一头老牛在看风景。
突然,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闯进了我的视线。它的鬃毛冗长而飘逸,肌肉健美,浑身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尤其是它的眼神,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渊水,透彻而明亮。
我被它迷住了,驻足在那里,凝视着它,久久不愿离去。
黑马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它停止了咀嚼,栗色的眼珠滚向了中间,辨别了一番后,又自顾自地埋头吃起草来。
我骑回了原点,下了马,不好意思地试探道:“萧世子,这匹马太老了,我可以另挑一匹吗?”
萧楚见我这副乖巧模样,灿然一笑,说道:“当然可以,等你学会了,你可以挑一匹汗血宝马,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田三听到,神色微微一震。
“不了,我就要那一匹。”我指着不远处那头正在吃草的黑马说道。
“那匹可比不上汗血宝马啊!”萧楚笑道。
“无所谓,我就看上它了。”
田三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那匹马……二公子也看上了。”
“他骑过没有?”萧楚问道。
“没有。”田三回答。
“这马还没认主呢,怎么就是他的马了,给我牵过来!”
田三一路小跑,把黑马牵了过来。
“大哥真是好风度啊,拿了我的马来哄美人!”不远处的别院里,走出一个风度翩翩,卓尔不群的少年,大概十八九岁左右。
只见他身着品竹色丝绸宽袖大袍,一根玉簪将青丝随意绾起,行如带风,衣袂翩翩。
这应该就是萧楚的同胞弟弟萧玉了。
“怎么就是你的马了?你又不骑马,出门不是轿夫,就是马车的,你要马做什么?”萧楚说完,便命令田三把牵马的缰绳递过来,沉声说道:“拿来!”
萧玉将折扇一挥,挡在了田三前面,缓缓地对萧楚说道:“我只是不骑马,不是不会骑马!也不是不喜欢马!这马我要定了。”
“哦,是吗?这马我也要定了!”萧楚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盯着萧玉。
“大哥是想和我比试一下吗?”
“就你那两下子,还想跟我比试,趁早认输吧!”
“大哥,既然是这位姑娘要这匹马,应该由她和我比试才对啊!”萧玉狡黠地看着我。
“你真是好意思啊!明知道她不会骑马。”萧楚恨恨地说道。
“既然不会骑马,又怎么配拥有这样一匹好马呢?”萧玉摇着扇,振振有词。
“比试就比试,三天为期,谁驾驭得了它,它就归谁。”我也不示弱,脱口而出。
萧楚有点着急,小声对我说道:“这是匹烈马,连我都很难近身,更别说你这刚学骑马的人。”
“放心,我自有办法。”我说。
萧楚一脸的疑惑,却又拗不过我,只得作罢。
这山上的别院规模虽不大,但很精致。门楼相映,甬道交衔。兰亭依着回廊,绮窗交着疏格。园中花木扶疏,山石点缀。一步一景,别有一番风味。
晚膳过后,我倚窗看了会儿风景,便吩咐婢女打来了水,痛快地沐了浴。卯时过后,又让她把沐浴的水搬进了马厩。
我找到了那匹黑马,它正喷着热腾腾的粗气,警觉地立在那里,眼睛望着我。
我走近它,把沐浴的水倒进了它面前的水槽里。
黑马似乎很口渴,它“吧嗒吧嗒”地喝着我的洗澡水,样子很愉悦,我得意地笑了。
月光如水,淡淡地洒了进来。我轻轻地抚摸着它,它的眼睛眨巴着,湿润润的。看到它这副模样,我真是又怜又爱。
“你在做什么?”萧楚问道。
“吓我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啊?”我嗔怪道。
“你在和马培养感情吗?”萧楚笑道,“这是匹烈马,它可不会因为有人给它喂食,就乖乖听话。你必须和它较量,想办法征服它,它才会敬畏你,归顺你。”
“我自有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我故作神秘地笑道。
“我本来想出了个好主意,保你能赢萧玉的,现在看来,也没这必要了。”萧楚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主意?”我好奇地问。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说完,萧楚便大步流星地跑出了马厩。
“喂,干吗学我?”我追了出去。
夜晚的牧场格外宁静,满天的繁星闪着大小不一的璀璨光芒,笼罩在我们的头顶,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水晶天幕。
我和萧楚并坐在草场上,欣赏着山中的夜景。
“你们经常打仗吗?”我问。
“现在不打了,自从和西泽在崤山一战后,穆王便下旨厉兵秣马,休养生息,不论战事了。”
“崤山之战,你参加了吗?”
“当然没有,我那时才十一岁,还在国子监读书呢!”
“那谁赢了?”
“当然是我们中川赢了,当年父帅十万大军对阵西泽三十万,指挥若定,所向披靡,无人能敌!西泽从此不敢再涉足我中川半寸。”
“你父亲这么厉害啊?”我露出钦佩的目光。
萧楚见我如此,脸上溢出了满足的笑容。
“那你呢?听说你们这里人人都会武功,你表演一段如何?”我兴致盎然道。
“只怕让你见笑啊!”
“哪能呢,快表演一段让我看看嘛!”
经不住我软磨硬泡,萧楚终于拔出佩刀舞动起来。只听得“嗖嗖”一阵风响,他单手持刀,如掠过水面的飞燕,时而旋地而起,时而俯身落下。衣裾随之翻飞飘扬,影子也随之变幻莫测。所到之处,草木皆簌簌抖动,落叶亦纷纷飞舞。
眼前的这幅景象,让我情不自禁地改起了李白的诗:举刀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想不到,古代男子舞刀竟是这般英姿飒爽,风度翩翩!
我钦佩地鼓起掌,为萧楚叫好。
他舞完刀,坐回我身边,正色问道:“你真是军人,不会是诓我的吧?”
“我诓你做什么!我用的武器可比你们的先进多了。”我得意道,“我是狙击手,没听说过吧?”
“狙击手是什么?”果然,萧楚认真地问道。
我暗自得意,心想,不就是几匹汗血马吗?就喜欢看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差不多就是你们的弓箭手吧,不过,比你们的弓箭手厉害多了。”我说。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跑军营里去当什么弓箭手啊?你们那里就没有男儿了吗?”萧楚愤愤地责问道。
“在我们那里,女人也可以带兵打仗的,当一名狙击手,可是我从小的梦想。”我解释道。
萧楚凝望了我一会儿,肃然说道:“如果你真喜欢武行,不如当我的贴身待卫吧!”
“我才不要呢,总有一天,我是要回去的。”我望着星空,陷入了自我期待中。
“那我们回去吧!”萧楚闷闷地说道。
“嗯?”
“我是说这么晚了,你该歇息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