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看的明白,那老者气度不凡,有着上位者的从容,而且独自坐一车,显然是车队的主人。而排在最后的那辆车同样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辆车从停下开始就安安静静的,始终不见有人下来,四周的骑士护卫甚严,显然里面也是重要人物。
很快,车队众人就做好了饭,一名丫鬟取了一份送到了最后那辆马车里,其余人则自顾吃喝起来。
李响顿时肠胃抽搐,拼命吞咽口水,忍耐的很是辛苦。好不容易等众人吃喝完毕,车队再次上路,沿河顺着朔风山脉向西而去。
李响心中大喜,这条河是顺着朔风山脉流淌的,离朔风山脉只有不到五里路,只要混入车队就有机会进入朔风山脉。只是青天白日,又是人多眼杂,很难无声无息的混入车队而不被发觉,只好再度沉入水中悄悄跟在后面,静待夜幕降临时再寻机会。
但天不遂人愿,走了没多久,车队离河岸越来越远。李响知道一旦让车队远离河岸,自己就更没机会了,于是冒险从水中出来,借助林木草丛的掩护悄悄向车队接近。
等到了离车队不足十米时,李响正准备寻找机会,天上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鸣叫声。李响脸色一变,趁着众人向天上看的瞬间,迅捷无伦的冲到了马车旁,一猫腰钻入了车底,四肢勾在车底的横梁上,紧紧的贴在了车板下。
车夫只是感觉马车稍微晃动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马车依然缓缓前行,只留下了道道车辙。
行不多久,车队突然停了下来,就听马上骑士怒斥喝骂,原来是前方有人堵路。
南圣使傲然挺立在车队前方,冷漠的打量着众人,开口道:“所有人都下来,我要检查。”
众人顿时纷纷叫骂起来,“大胆、狂徒”的骂个不停。
南圣使目光渐转森寒阴冷,一拳轰出!
首当其冲的两名骑士脸色顿时煞白,在这一拳的威压之下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眼看二人就要横死当场,一条身影自马车中飞出,出掌挡住了这威力巨大的一拳,随后连退了好几步。
众骑士纷纷围了上来,挡在老者面前。
南圣使被震的身子晃了一晃,见挡住自己一拳的是一名气度不凡的老者,不由皱起眉头。
老者道:“老夫虚若妄,敢问阁下何人,为何要拦我的车队?”
南圣使道:“我正在捉拿一名钦犯,他现在就藏在你们车队里。”
虚若妄道:“绝无可能,老夫乃是朝廷四品官员,怎会窝藏钦犯。况且,你又是何人,如若是天庭中人,可有凭证?”
南圣使拿出一面腰牌,在虚若妄面前一晃。
虚若妄道:“原来阁下是缉查司的掌令,可是你只是从七品官员,怕是无权搜查老夫吧。”想起他连名字都不肯通报,可说是无礼之极。
南圣使冷声道:“缉查司缉查天下,这是皇帝赐给我们的权利,若是大人不肯配合,在下只好奏请圣裁!”
“你……”虚若妄心中恼怒,缉查司缉查天下这话若是放在二、三十年前确实可以说的硬气,但近十年来,皇帝对缉查司进行了削权,缉查天下这句话现在只是说说而已,已经无人当真。但缉查司归皇帝直属,确实有直接上达天听的权利,若是对面这位较真的话也有些麻烦,万一传到了皇帝耳中变成了自己骄纵跋扈,不肯配合缉查司捕捉钦犯的话,那自己就当真麻烦了。
想到这里,虚若妄压下了心中的不快,对护卫的骑士们道:“让开路,让他搜!”
众骑士虽然心中不忿,但既然上官有令,只得悻悻的让开路。
南圣使微露讥讽之色,迈步向前。
……
二十分钟前。
李响紧贴在车底,侧耳倾听车厢里的动静,车厢里传出均匀轻柔的呼吸声,应该是里面的人在睡觉。正在李响思考里面的是什么人时,车突然停下,随后就听到前方传来南圣使的声音。
护卫的骑士纷纷策马冲向了前面,李响知道经过南圣使这一闹,就算是他不查,车队的人也会检查车底。此时李响身上的衣服已不再滴水,低头看看附近地上也没有滴水的痕迹,李响松开横木,轻手轻脚的落了地,来到马车前面。
此时车夫坐在车辕上正瞧着前方的热闹,李响灵活的如同一只狸猫,呲溜一下闪身上了车,掀开帘布钻了进去。车夫只觉一阵微风拂过,扭头看去时只见车帘微微晃动,还以为是风吹的,丝毫不知车厢里竟是多了一人。
刚一进入车厢,李响就见到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由大吃一惊。
眼睛的主人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虽然脸上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看得出年轻时是一名迷死人的大美人,见了李响突然闯进来也不喊不叫,只是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李响。
李响原本想扑过去制住她,但见她即不喊叫也不害怕,不由也有些好奇起来,轻声道:“姐姐好,小弟李响,如果我说我是来和你探讨化妆与保养青春美貌的,你信不信?和你”说完,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女子慵懒的斜倚在锦被上,乜斜了李响一眼,神情似是不屑,又似好笑。
李响奇怪道:“姐姐缘何如此神情,小弟说的有什么问题吗?难不成是小弟举止过于拘谨羞涩?这可能是因为小弟第一次见到姐姐这样美丽的人儿,所以才会紧张,都怪姐姐貌美如花,美若天仙,一颦一笑皆令人心醉,难不成这就是倾国倾城的魅力?长得好看的人难道都是这样?不,恐怕只有姐姐如此。”
女子终于憋不住了,噗嗤一笑,开口道:“李响,若是个不认识你的人倒真是让你给欺骗了。可是我之前吃过你的亏,知道你看似纯真,实则奸猾,万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李响吃了一惊,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女子,试探着问道:“姐姐,敢问我们以前见过吗?若是见过姐姐这么美丽的人儿,小弟万不会忘记才对。难不成是在梦里相见?是了,姐姐这样的美人除了在仙界也就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了。”
女子笑道:“小滑头,你倒机灵,知道但凡女人都爱惜自己的皮囊,所以上来就对我说化妆与青春美貌,想要引起我的兴趣,其后又不住口的夸奖我长的好看,可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这么聪明狡猾,我心中有了防备,怎么会上当呢?”
李响露出一个羞涩的神情,“姐姐谬赞了。”
女子:“……”
李响又道:“姐姐,我们究竟在哪里见过?”
女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在学院,在鬼市,我们打了多次交道,你难道都忘了?”
李响这时才猜到了眼前女子的身份,惊叫道:“你是千面狐!”
“嘘,小声一些,莫要让外面的人听见。”女子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娇嗔的对李响道。
李响这时就感觉浑身发凉,千面狐也是自己的死对头,真是逃出虎穴又进狼窝,他紧张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藏宝图,不然我到这里做什么?”千面狐白了李响一眼。
“你冒充的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悠闲?”
千面狐开心的笑了起来,“当然是虚若妄的夫人,这女人中途下车方便时被我打晕了藏在草丛里,然后我变成她的模样上了车。”
李响道:“难怪了,我还奇怪这辆车上的人怎么一直不下车,一定是你怕被熟悉的人看出破绽,所以借口身子不适,干脆不下车。”
“呵呵,就知道你最明白我。”千面狐言语轻柔,神情妩媚,一点也不像是和自己恨的人在说话。“对了,前面拦路的人是来找你的吧?你得罪的人可真不少。”
李响道:“是,我正被人追杀,你要是现在喊一声,我就完蛋了。”
千面狐轻笑道:“说的对,倒是提醒了我。”
李响道:“你不会喊的。”
“哦?我为什么不喊?”
“因为你现在喊了的话,对你窃取虚若妄手中的藏宝图计划会有影响。一旦你喊了,和我这么一名美男子孤男寡女的呆在一起,一定对你,哦,不是,是虚若妄的夫人清誉有损,到时候虚若妄一定会反复盘问你,你就有了露出马脚的风险。”李响自信的道。
千面狐面色一冷,“可是我却可以赶你下车,我没有帮你的义务,况且你这小贼当真可恶,上次还污蔑我……我……”说到这里,突然面上一红,露出一个又羞又气的表情。
李响知道她指的自己污蔑她怀孕的事,当先轻咳一声,装作忘记了这回事,说道:“你若帮我躲过这一劫,日后我必有回报,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到其余藏宝图。”他心中知道藏宝图都是假的,自是满嘴跑火车。
千面狐道:“不行,藏宝图你要帮我找,但你帮我找藏宝图是以后的事,我现在就要看到好处。”
李响无奈,掏出了身上带的所有东西,说道:“我只有这些东西,你要是看得上我们就接着聊,看不上我立刻下车。”
千面狐拿起包着符篆和银票的油纸包,打开看到里面还有六张雷爆符,以及七百多两的银票,说道:“就拿这些吧。”说完,重新包好收到了怀里。
李响心中滴血,那些银票虽说都是从蛇影会那里得来的,但他已将其当成了自己的东西,还准备回去后就买些灵药辅助修行,结果被千面狐全部取走。
千面狐见他一副肉痛的表情,心中大爽,笑道:“心痛了?你要想开点,毕竟命重要。”
李响勉强笑笑,说道:“给狐姐姐的东西我心痛什么?”心中却想:“你还指望用这些银子去保养你的脸,不然如何嫁的出去?”当然,这话只是在心里想想,现在绝对不能得罪千面狐。
千面狐笑道:“看在你懂事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来,我帮你易容一番。”
李响道:“化妆干嘛?就算南圣使打开车帘认不出我来,虚若妄也必然会盘查我,到时还是会露馅的。”
千面狐不怀好意的笑道:“所以我要把你化妆成一名丫鬟啊。”
李响脸登时冷了下来,怒道:“我堂堂男子汉,你让我装女人?我还要不要脸?不干!”
千面狐不屑道:“你们这些男人啊,都是这样,若是命没有了,要脸有何用?”
李响道:“那我也不能扮女人,大丈夫有所不为。”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虚若妄喊着怒意的一声:“让开路,让他搜!”
千面狐道:“虚若妄已经妥协了,你的对头恐怕很快就会搜到这里,你早做决定。”
李响面孔涨的通红,一扭头,说道:“来吧!”
千面狐逗弄他道:“哎哟,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做女人打扮。”
李响愤愤道:“少啰嗦。”
千面狐道:“怎么?你不是要脸吗?”
李响无法,说道“我要什么脸啊?我要命!命都没了还要什么脸。”
千面狐掩嘴轻笑道:“早该这样了。”仔细观察李响的脸型,开始给他捣鼓起来。
车厢外喧闹嘈杂,夹杂着议论声和很多人愤怒忍耐的喘息声。
护卫车队的骑士围住了南圣使,弯弓搭箭对准了他,脸上都是愤怒之色。
南圣使神情很是不屑,神情虽不嚣张,却比他人嚣张跋扈的模样更加惹人发怒。
虚若妄也是一脸怒意,对南圣使的忍耐几乎超出了限度,他没想到,一个从七品的芝麻小官而已,在搜查了每辆车的车底没有找到人后,竟然提出了要搜查车厢里的人,而且口气不容置疑。车里很多都是府里的丫鬟,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但如果传出去了还以为自己怕了他。
南圣使此刻毫不退让,说道:“大人,你是要袒护钦犯不成?在下定当上报此事,你竟是为了保护一名钦犯不惜带领手下暴力抗法。”
虚若妄怒极,但他身为四品大员,最是怕惹上事情,若是让缉查司的长官当真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一番,对自己的官声有损是小事,恐怕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想到这里,虚若妄无奈的摆摆手,说道:“让他查,身正不怕影子斜。”
南圣使迈步上了第一辆马车,虚若妄在他身后说道:“若是查不出钦犯,老夫定然会在皇帝面前参你一本!”
南圣使充耳不闻,掀开车帘,见到里面是几名年青的奴仆,不由笑道:“大人倒是体贴,出门一趟连家中的仆役都有车代步。”
虚若妄冷哼一声,不去搭理南圣使。
南圣使也不在意,一辆辆车检查过去,很快只剩最后一辆车了。
护卫们拦在前面,一名护卫头领怒道:“这是夫人的车辇,她近日身体欠佳,你莫要惊扰了她!”
南圣使见到众人脸上神情不似作伪,可是直到现在也没发现自己追寻的人,而整个车队也只剩这辆车没搜查过了,无论如何也要搜寻一番才肯甘心。
护卫们死活不肯放南圣使过去搜查,虚若妄也阴沉着脸不说话,但南圣使坚持要掀开帘子检查,双方互不相让。正在僵持的时候,就听车厢里传出一个轻柔中带着沉稳大气的女声道:“老爷,就让他看看吧,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妾身还熬得住。咳咳!”说完就咳嗽起来。
南圣使从呼吸声分辨出车厢里有两个人,说话的女子必然是虚夫人,可是另一个人是谁?他走上前,掀开了车帘。
晚春的阳光顺着掀开的车帘洒进了车厢里,照亮了车内两名女子美丽的红颜。
南圣使原本冷漠无波的脸上露出了微微讶色,看着两名女子。
那名四十岁左右的美丽妇人必然就是刚才说话的虚夫人,神情严肃,气质雍容;身侧是一名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脑袋轻轻贴在虚夫人肩膀上,看着南圣使,神情既有些害怕,又有些见到生人的羞涩,眼波流转间甚是醉人,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虚若妄和几名护卫也已经见到了那名少女,不由得露出了吃惊的神情来。虚若妄心想:“这名少女怎么会是钦犯?恐怕是这厮见色起意,污蔑良家少女,缉查司愈发的无法无天了。”他原本就恼恨南圣使无理,此刻根本就不会去拆穿,对着几名护卫使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闭嘴不言。
南圣使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方才竟是瞬间失神,有些迷醉于少女的娇颜,他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说道:“得罪。”就准备放下车帘。
此刻车夫也回头看到了少女,露出惊讶的表情,指着少女道:“你……”
南圣使见了车夫这般模样,不禁心中生疑。
千面狐抢着道:“老田,说了多少遍了,你儿子喜欢香香让他自己来问香香的意思,你每次见了香香那么激动干嘛?她现在还不是你的儿媳妇。”
车夫露出迷惑之色,说道:“夫人,她……”他想问这少女是什么时候上的车,但还没说完又被打断了。
虚若妄喝道:“老田,你只管好好赶你的车,做的好了夫人自然会赐你儿子一门婚事。”
老田就是再愚钝也明白虚若妄是让他不要多嘴,而且还暗示会给他儿子找一个儿媳妇,心中欢喜起来,急忙闭嘴,再不说一个字。
南圣使本性多疑,此刻见了众人的表现本能的感觉有问题,但至于是什么问题却说不上来。
这时,车上少女突然一脸娇羞的开口道:“夫人,您就像是我的娘亲一般,香香宁愿终身不嫁,伺候您一辈子。”声音娇脆婉转,如她的相貌一般生动迷人。
千面狐宠溺的拍拍她脑袋,笑道:“傻丫头,你不嫁人陪着我个糟老婆子干嘛?惹人笑话。”
少女不依道:“不嘛,我就要留下陪夫人。”
二人这么一唱一和,南圣使疑心尽去,放下车帘对虚若妄一拱手道:“打扰了,在下告辞。”
虚若妄重重的哼了一声,仰头望天不去理他。
其余人也怒目而视。但南圣全不在意,在众人的仇视目光中施施然离去。
等到南圣使的身形完全消失,还没等虚若妄说话,千面狐先开口道:“老爷,香香这孩子可怜啊!就因为长的太美,被刚才那个恶徒的主人给看上了,为了霸占她,将她害的家破人亡。香香不肯委身于寇仇,拼死逃了出来,结果那恶贼一路追赶,竟是不肯放过她。幸好遇到了我们,我知老爷嫉恶如仇,断不会不管,所以自作主张把她救了。”
虚若妄奇道:“那他怎么刚才没有认出来?”
香香道:“他没有见过我,只见过我的画像,而我刚才把衣服都换了,发髻也换了,所以他没有发现。”
虚若妄道:“罢了罢了,你以后就在我府里做事吧,只要我在一天,就必然护你周全。”也不去问一个弱女子为什么会引动南圣使这种高手亲自追赶,而且竟能从他手上逃走。
香香急忙拜倒,对虚若妄千恩万谢。
千面狐也是一脸怜爱的轻搂着她。
虚若妄摆摆手,回了自己的马车,车队再度出发。
在车帘放下的那一刻,原本还羞答答的香香脸色突然一变,怒目看着千面狐。
而亲昵搂住香香肩膀的千面狐也脸色转冷,松开了手臂。
香香开口了,声音虽清脆,但绝不是女子的声音,而是属于一名变声期少年的声音,这少女自然是李响假扮的。就听李响怒道:“太恶心了!你竟然让我学女人的声音,还学着扭捏作态,做出那些羞涩的表情,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