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该走了。
时至今日，林夜早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空有梦想，却不知该如何前行的懵懂少年。
数年如一日，不眠不休的努力之中，他从心到身，得到了最为彻底的蜕变。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行合一，方为大道。
行万里路的准备已经完成，继续留在这剑宫中闭门造车，林夜也不会在有多大的成长。
“林哥哥，你要去哪里？”
今天的张舒瑶，起的要比往日更早一些。
她对于昨天和林夜做下的约定极为重视，心下不由的猜测着林夜这么慎重，到底是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也因此，她难得的有些没睡好。
只是没想到，刚刚走上藏书阁二层，就听到了林夜那句低声自语。
莫名的，张舒瑶心中有些慌乱。
数年前，她稍大一些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入了剑宫中拜师学艺。
虽然有爷爷张鸣照料，她的师父李清海对她也极好，但是这终究改变不了她一个人身处陌生环境之中的迷茫与不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舒瑶练武之余的日常生活之中，听的最多的，就是关于林夜的事情。
有她爷爷时不时响起的一两句带着笑意的抱怨，也有她师父李清海偶尔闲聊时提及，她现在所用的碧海聚魂散，就是那位经常被她爷爷挂在嘴边的林夜所研发。
当然，更多的还是从其他前来拜见李清海的剑宫弟子口中，听到有关于林夜的事情。
这就让年幼的张舒瑶，不由得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哥哥，有了不小的好奇心。
终于，有一天，张舒瑶将湖海十七式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李清海对于她的管束也不在那么严厉，每天给她规定功课以后，她也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她第一时间找爷爷打听到了林夜的踪迹，然后在藏书阁中看到了他。
那个不修边幅，显得有些随意散漫的青年。
然后，她就被林夜身上的那种超乎常人的专注所吸引，不知不觉的开始观察他。
整整三个月，张舒瑶练剑之余的时间，都用来观察林夜。
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正午，有时候是傍晚。
但是，不管张舒瑶什么时候来看林夜，他都是在心无旁骛的看书，仿佛除了看书，这世间就再无其他值得注意的事情一般。
平生第一次的，张舒瑶感受到了一种名为震撼的情绪。
虽然无法用言语准确的形容出自己的心情，但是从那以后，她每一次练剑比起之前都要更加认真了很多，彻底的改掉了曾经有些得过且过，偷懒耍滑的小毛病。
然后，那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和那个她一直憧憬着的人说话了。
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就像是之前一段时间的观察之中，那些被林夜无视掉的同门师兄弟姐妹们一样，却没想到林夜竟然真的和她说话了。
虽然说的不多，但这依然让张舒瑶足够高兴了。
然后，就是来到剑宫以后，难得的开心日子，因为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听她说话，她也愿意说的人。
小女孩的心中，对于这样的日子，格外的满足。
但是现在，这样欢乐的时光还没有过去多久，那个一直被她所憧憬着的青年，就说该走了。
他要去那里？
这样喜欢看书的他，不舍得一分一秒浪费时间的他，居然说要走。
他还会回来吗？
一想到这些可能，张舒瑶就忍不住感觉心口发堵，就仿佛是即将失去最心爱的玩具一般。
“去哪里？”
林夜回过头，看着眼中已经开始酝起雾气的张舒瑶，难得的，他面上露出了笑容。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林夜拿起桌上那本装订好的书籍，将其递给张舒瑶，而后开口道：“你不是说想要学会惊天动地的武功，然后仗剑天涯，去荡平这世间一切的不平事吗？”
“这个给你，背下来，然后烧掉，好好练习，不要偷懒，也不要给其他人看。”
张舒瑶终于忍不住落泪，但是却死命咬着牙，没有哭出声，她接过林夜递过来的书籍，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她知道，似林夜这般心志坚定的人，一旦做下决定，就不是旁人轻易可以改变的。
既然已经没有办法挽留，那就尊重他的决定，期待着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这小子，连小女孩都欺负。”
不知何时，张鸣出现在了林夜的身边。
他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一如往常般和林夜吹胡子瞪眼开着玩笑。
“我要走了，不说点什么吗？”
顿了顿，林夜继续道：“师父。”
终于，林夜将那句压在心中很多年的称呼喊出了口。
这句简简单单的师父，让张鸣再也绷不住脸上刻意伪装出来的表情，变得有些唏嘘怅然。
这一刻，张鸣心中有很多话想跟林夜说。
但是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尽数融为了简单的一句：“得空，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林夜点头，不在多言，向着藏书阁外走去。
即将下楼的时候，顿住脚步，林夜也不回头，开口道：“师父，其实有件事我没对你说。”
“我的梦想并不是成为天下第一，那只是我梦想的第一步而已。”
“我想有一天，能够拥有念动间江河倒流，抬手间山崩地裂的伟力，成就万古长存，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的伟大境界。”
话毕，林夜不再犹豫，向着藏书阁外走去。
要走了，但是却不是悄然离去。
即便是走，也要光明正大的离开才行。
张鸣站在窗边，看着林夜远去，向着他所在院落行去的背影，叹息道：“老夫早已经知道你的志向不是简单的天下第一，否则你何必在神功大成以后，依然自困这剑湖宫中数年。”
“只是老夫没想到，你的梦想竟然如此高远，年轻人就是有冲劲啊，祝你成功，即便是有一天倒下，倒在追寻梦想的道路上，却也不枉此生了。”
若是曾经的林夜跟他说自己的梦想，他只会将其当成年轻人爱做白日梦。
只是面对着数年如一日努力的林夜，他却莫名的相信着，这并不是在空谈。
这一刻，张鸣眼神悠远，想到了曾经。
很多年前，他也曾这么年轻，这么热血有冲劲。
只是现在，他终究是。
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