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陈年往事不堪回首,只好看今朝。然而今朝的一切,都是由于往事的发生,所产生的结果,拼了命的想忘记过去,现实却毫不费力的再将人的回忆拉回去。
桃桃是已经有了孩子的女人,她的女儿,四岁,叫雨季,这段时间住在桃桃小姨家,听见妈妈回来了,飞奔着往家里跑,一下子撞到魏龙怀里,魏龙顺手把她抱了起来。不是偶然撞到,是魏龙截着她呢。
眼睛和桃桃长得一模一样,她水汪汪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一脸的茫然和惧怕,接着手脚并用的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来,找到了妈妈,狠狠的抱了过去,一脸的委屈,桃桃心疼坏了,温柔的抱着女儿,同时,看向魏龙。
他也温柔的望向她,示意她不要有顾虑,一切有他在。而越是如此,桃桃越发充满了歉意。她还能依稀记得自己怀孕时的场景。
她结婚的消息传到魏龙的耳朵里之后,他非常气愤的代人到姜小伟家,一言不发,暴揍了姜小伟一顿,绝尘而去。
随着魏龙的离去,另外的人也都随之走开。桃桃不知道一切是怎么收场的,姜小伟都是皮外伤,派出所来了人,但“肇事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活在村庄里,每户人家都没有秘密,一家人里的猫死了,也能在一天之内传遍大街小巷,这都归功于善于发现和表达的农村中年女性,并且能把一粒小米说成一朵花,说成一片云彩。
这家猫死了,她们能说出各种死的方式和故事,每个版本有联系,又莫名的相干,事实就是猫吃了一只中毒的死老鼠,导致中毒而死,但从她们嘴里,听到的是村里要流行一种传染病毒,先是传染猫,之后是猪狗,鸡鸭,最后是人;或者是猫被不干净的东西,死人的灵魂,成精的兔子,庙里的神仙给收走了;或者是被这家人的孩子给虐待致死了,遗憾的是这只猫没听见它平凡的死去竟能被人茶余饭后传唱出这么多故事,否则它一定会认为死一次很值了。
意料之中,桃桃和魏龙的故事也自从姜小伟被打以后,被传唱了各类版本,肯定是比现实精彩许多,可惜作为当事人的桃桃听不见。这些故事无疑传进了姜小伟和他家人、他亲戚朋友的耳朵里。
姜小伟由于桃桃终日的淡漠,显得有些怕她,是不敢开口问桃桃的,只敢在心里猜测,他爸爸碍于公公儿媳妇的身份和面子,也不好开口问,最后这个重担交到了他妈妈身上,他妈妈作为当家人,当然是要为儿子做主的。
桃桃依旧做着每天的工作,洗衣做饭,照顾菜园子,当现实将人逼迫到一定程度,他不得不逆来顺受,一个人的命运总不是单独的,还联系着父母,兄弟,姐妹,所以,人生下来就是不自由的。
说起自由,魏龙就是自由的,父母不会要求他怎样,姐姐更不会干涉他,所以,他可以找一堆不相干的人,把和桃桃结婚的姜小伟揍的走不了路,脸肿了,眼眶青了,手臂出血了,满身都是污泥了。
三年前,他为着别人欺负桃桃而打架,三年后,他为着别人娶了桃桃而打架,桃桃能看到他打姜小伟时的表情:愤怒,憎恨,绝望。似乎是,他用自己的拳头,来结束桃桃们还没有相恋的恋爱,还没有相爱的爱情,而是否真的结束了,也只有心里最清楚。
自此他又一次消失在这个地方,桃桃甚至不知道他家住哪里,他走了,带着独有的气息,桃桃能感受到,他带着行囊,桃桃的心,他的气息和磁场,一并离开了桃桃的世界,从此忘了班车行走的马路上有桃桃们牵手散步的身影,老榆树前面他拥抱桃桃的肩膀和亲吻桃桃的嘴唇。从此,他远走的行囊里,装着桃桃们之间的爱情,和一切回忆。
于是,那几天桃桃莫名的疲惫,吃东西吃不下,睡觉睡不醒,心情烦躁不堪,脑袋里装满了魏龙和她的过去,于是在做饭的时候总是糊锅,在炒菜的时候总是放两遍盐,姜小伟的妈妈终于有了充分的借口,她对桃桃说:“魂儿都丢了吧,我们老孙家是上辈子造什么孽了,娶了个这样不安分的媳妇?你怎么不跟他走啊!”
她一边说,一边大声用一个铝盆摔另一个铝盆,“我儿子就是太老实,太老实的人都挨欺负,就算他是个窝囊废,也不带让一个杂种这么欺负的!”桃桃不知道她是说魏龙杂种,还是说她杂种,总之这个词把她惹生气了,她拼命的质问出来:“你说谁是杂种?你说谁是杂种?”
“我来你们家以后,哪里对不起你们了,该干活一样不少干......”
姜小伟妈妈不等桃桃说完,就破口骂道:
“那你跟那个狗杂种搞破鞋算怎么回事?”
桃桃太生气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令她感到无比委屈和羞辱,她想骂,嗓子被哽咽的出不来声音,她眼里没有泪水,却不断的抽泣,邻居都闻声赶来了,姜小伟和他爸爸也放羊回来了,桃桃于是更害怕了,她觉得自己被这群陌生人包围了,他们一定要一起讨伐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不守妇道的女人”。
她哭不出声音,心跳的厉害,头晕的厉害,眼前一片金星,然后是一片黑暗,再没了意识,耳边最后的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骂了一句“他妈的!”
桃桃是在医院醒来的,她看到了爸爸,姜小伟,他的父母,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发生一样,他们反而更热情了,原因是便是她怀孕了。桃桃笑的苦涩,今后要和一家陌生的人,共同抚养自己生的孩子。
从此,她的快乐,梦想,人生,爱情,与这个世界再无关联。一切流言和愤怒,和不甘,就像空中的尘土,被桃桃怀孕的大雨淹没,混合到泥土里,从此隐藏在某些角落,消失在视野里。桃桃想回去和妈妈住,妈妈知道桃桃怀孕了,很是高兴,又不敢说太多话,怕惹她不高兴。
她想一直在家住着,爸爸在外面打工挣的钱,足够支持家里人衣食丰足,他养的羊也长大了,爸爸一直觉得他这么安排,是最好不过的了。
只是住了一阵子,爸爸就追着桃桃去婆婆家里,他说,女儿总在娘家住着不好。所以桃桃就又去了姜小伟家,桃桃开始由着性子来,想怎样就怎样,但其实她是没有个性的,她所谓的由着性子来,不过是早晨不愿早起,晚上想早早的睡觉罢了。
她不愿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也从来不好意思擎着等着人伺候,当然也没人真心要伺候她,只不过看在肚子里孩子的面儿上罢了。
没有兑现诺言去等魏龙,反到结婚了,而且怀孕了,现在又选择和他重修旧好,带孩子和他结婚,绝对是自己做的最不地道的事情,她坚定的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