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回答“以前从来不骂人”,还是问一句“你以前认识我啊?”于是沉默没说话。两人对视良久,桃桃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紧张就会想笑。
随着她骂声的停止,看热闹的就都散了,该逛逛该玩儿玩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看到她笑,男孩儿忍俊不禁,说了句:
“傻气!”语气中带着宠溺和温柔,似和风细雨,从全身的各个毛孔钻进桃桃身体的各个器官。气儿瞬间全消了,取而代之的是脸红心跳。
身后这个好看的男孩儿,也是高年级的,闻名校园,叫魏龙,是校长口中的“最负面典型”,校长形容他是“抽烟喝酒跳霹雳,打架斗殴收徒弟,就没有他不敢干的”超级问题青年。
此刻,他双手还从后面抱着她,桃桃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大街上,赶紧把他手拿开,蹦个高儿就从他怀里窜了出来,他又笑了,小混混一样的笑,留下一句:
“女孩子以后得少骂脏话!”
转过身,朝着那几个小伙儿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他的到来和离去,也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像一滴水滴进河里,泛起了数圈涟漪之后,表面上归于平静,但实际上,水滴流进了河的内心深处,不偏不倚。
红玉她们问桃桃有没有事,她没受伤,就是心情波动了好几波。大家看她没事,就小声讨论魏龙他们几个为什么帮她们。红玉说:
“桃子,他肯定看上你了!”其他人也跟着闹腾,开了一阵子玩笑,桃桃内心无法平静。暗暗的猜想各种可能性,也许他不是喜欢自己,俩人不是一个年级,没见过面,没说过话,没有交集,所以不会喜欢;也许他是喜欢自己,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都像是故意的,只针对她一个的。
桃桃没有心情再待下去,想回家了,最起码家里是安静的。但看着红玉她们玩儿兴正浓的样子,也不好扫他们的兴,只好继续在这里逛荡。
桃桃看向魏龙走过去的方向,那边隐约有几点人头攒动,担心他们把人打受伤了,结果是开学又要写检查,又要赔人钱。于是她特别后悔:刚才不那么冲动多好,忍一忍多好...她觉得是自己闯祸了。
夜色渐浓,除了戏台下灯光晃动,远处的一切,陷入无边黑暗,神秘,又瘆人。黑暗那头,是未知的,是梦幻的,是想让小女孩儿忍不住要去探索,又没有勇气走进的世界。
......
桃桃从没忘记两人见面的每个细节,醉意在脑海里盘旋,回忆也似风起云涌,在脑海里翻滚不停。
他俩第二次遇见,是在这年的一个雪夜。
和第一次遇见相隔几个月之久,如果再时间长一点见不到魏龙,听不见他的名字,桃桃也许会忘了,有一个傍晚,无比浪漫的灯光闪烁、人头攒动,和那个高年级的、声音好听的男孩儿:他帮她解了围,在耳边悄悄告诉她:女孩子不要说脏话。又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冬季悄然来临,万物被寒气冰封起来,冰封以后,万籁寂静,村子里真的几乎只剩下鸡鸣狗吠,和炊烟袅袅,人们都不愿意出来了。
桃桃心里却暖流滚滚,因为桃桃妈的心情恢复了许多,她的脸开始有笑容洋溢,不再肃然得像能滴出水一般。
她又愿意张罗着包饺子吃,他们家自从过年,就再也没吃过饺子。她教桃桃怎么和面,怎么拌馅儿,然后她也一起包。
在吃饭的时候,桃桃妈像以前一样,和三个孩子聊天说笑。爸爸跟她说话,她也好好回答,不再拎风使气儿的了。
仿佛这一年以来,是妈妈对爸爸的考验,看在爸爸有耐心,态度好的份儿上,她就暂且饶过他了。这也是他应得的。
爸爸在乡里申请的新轮椅批回来了,要比旧的高级一点,妈妈每次坐上它,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说:
“这会儿政策真是不赖,轮椅都能免费坐!”
她还愿意坐着轮椅上别人家串门子,拉家常。说到往事了,就掉几滴眼泪,说到未来了,就畅想一下。路上碰见人了,也笑呵呵和人打招呼。
她也不想闲着了,又开始收拾屋子,把能做的事儿都做一遍。看来妈妈是真消气儿了,要知道,将近一年,她一直生爸爸气,从来不给爸爸好脸子。
也想开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开的。桃桃自恋的认为,是自己每天上学、干家务活,辛苦劳动感动了她...实际上,并不是桃桃自恋,妈妈心情能够恢复,她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
妈妈心情好了以后,桃桃心里也踏实。愿意看电视,爸爸就帮她开电视,得了空陪着她一起看。不像以前,每次爸爸回家看到妈妈在看电视,总露出一种鄙夷不高兴的脸,就似乎妈妈活该一直忙着,一直不能休息休息。
桃桃似乎又能回到一年前,吃完晚饭,和红玉他们出去溜达着疯玩儿。但是已经回不到一年前,这一年所经历的,和所体会的,让她变得稳重,和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疯玩儿,已经是上个世纪,和她不沾边儿的事了。
实在闲了,就去小姨家待着。小姨只有十九岁,去年和小姨夫结婚,才怀孕没多久。桃桃只比她小了三岁,小时候是断然不愿意叫姨的,就叫名字。
小姨叫李素梅,她长得漂亮,热情温柔,落落大方,心肠善良,她没结婚之前,桃桃总是跟着她一起玩儿,也随着大人一起管她叫小梅。后来爸爸骂了桃桃好几次,她才开始称呼她小姨。
小姨家正房一共三间屋子,东屋是她公婆住,西屋是她和小姨夫住,中间屋是厨房。
小姨夫也和爸爸以前一样,常年在外面打工,年节才回来,有时候端午中秋都不舍得回来,恐误了挣钱,只过年才回来一次。村里很多家庭都是如此,男的外出挣钱,媳妇在家照顾老人孩子,学术界给的标签叫“留守妇女”,一留守就是半年,甚至一年。
马上过年了,村里人陆陆续续都从外地赶回来,大包小包的拎着,最近每天班车从路口停下的时候,都会有八九个人下车。
家家都比平时热闹,小姨家更是如此,每天晚上都有许多人来闲聊。男男女女十几个人,坐在炕上,嗑瓜子的嗑瓜子,吃爆米花的吃爆米花,抽烟的抽烟。
闲聊也要有谈资和气氛的,比如其中一个人说出某个话题之后,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接着这个话题说,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这才有气氛,桃桃最敬佩的,就是那种十里八乡大事小情都门清的人,小姨父家炕上就坐了好几个这种人,不光离的近的地方,远至异国他乡,他们也能道出个红绿白蓝,说得头头是道。
说的范围就广了,家长里短的,孩子大人的,国家世界的,太空宇宙的,都能聊到。不管事儿是真是假,也不用管当事人是啥样人,说的好玩儿、热闹、新奇就是了。
这晚她进小姨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炕边的魏龙,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桃桃,反正她瞬间就心跳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