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飘下的枯叶,落在了平静的小溪上,微微的激起几圈涟漪。水纹尚未飘远,就见一条肥鱼破开水面,激起了更大涟漪,将方才的水纹扫荡无影无踪。
等到老者将鱼收入鱼篓后,古逢扬才道:“前辈在此相候,不知有何指教?”
老叟摘下遮阳帽,露出了一头灰发,只见其眼眸清澈圆润,似有灵力聚集之兆,鼻侧两道狭长的法令纹,在他脸上更添几份威严。
他望了古逢扬一眼,眼中有些复杂,听到他的发问后忽然一叹,道:“唉…无轮之人,如同谪仙在世,千百年难遇,老夫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古逢扬淡淡一笑,应道:“前辈说笑了,您老气息深如渊海,分明早已踏入无轮境界许久。再说了,您法眼如炬,更是逢扬所不能及的。”
老叟知其所指,退去双目聚集的真元,失笑道:“说来惭愧,我这眼中瞳术其实并不值得一提,只是年少时的一项师门传承,名为‘浊相’,实无伤人之技,当时修炼的本意,也只是期盼能够对世间轮回多了一些看法而已。”
在听到“浊相”二字时,古逢扬心中已是颇为惊讶,听完老叟所言后,随即对着他躬身行礼,道:“原来是清浊真人当面,晚辈失敬了。”
这清浊真人本是南境一名散修,自幼天资卓越,年少时不知在何处得遇高人传承,在世间久负盛名。只是最后一次在人前出现时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相传当时的他已准备尝试突破无轮境界。
突破无轮境界乃世间修道人摆脱轮回的最后一步,是飞升上界前的至高之境,同时也是所有道行高深者的生死大关,只因若是破境不成,渡劫者多半是身死在破境时引发的天劫下,魂飞魄散。
即便是在天劫下侥幸不死的,从此也不能再入轮回。
所以,在清浊真人尝试破境之后,就此消失,世间之人皆以为他已破境失败,身死在天劫之下。
其中更因他是散修中为数甚少的盛名人物,是以在传闻他魂飞魄散后,令天下无数散修皆倍感惋惜不已。
未曾想今日一见,观他气息,分明已是踏破天关之人,令天下群修仰望的存在,只是不知为何消失这么多年,而且还尚未飞升上界。
似看穿古逢扬心中所想,清浊真人只是淡然道:“往事俱往矣,不提也罢。此番前来,实乃受人相托。你既然也认可登天之道不止一条,那么老夫这里就还有一样东西想请你看看。”话音刚落,便见清浊真人微眯双眼,口中默念法决。
需要无轮境真人念咒的道法,注定非同寻常,古逢扬心中警惕,在旁早已调动起全身真元。
自从北境灵源消散后,境内的天地灵气不停地逐渐流失,如今修士也已很难调动境内的灵气,纳为己用。
但清浊真人已修至至境,自身真元充盈有如瀚海,北境天地元气是否稀薄,对他来说丝毫不受影响,只见他刹那间气息高涨不休,如千丈高峰平地拔起。而其眼缝间白光涌动,越来越亮,待到他再睁开眼时,双眸皆是白光大盛,不能直视。
古逢扬刚抬手遮目,却感觉周遭在一瞬之后就突然又暗淡下来,等他放下手时,就发觉自己已身在异处了。
昏黄,天际一片昏黄,一望无际的地面,能见远处坐落几座险峭高峰,却不见一片花草,似无半分生息,不像是存在人间的地方。
古逢扬想起典籍中提到的上古黄帝蚩尤时代,记载着当时尚未飞升上界的真仙,曾有另辟空间之伟力。
这方天地已成雏形,莫非便是来源这上古之法。突然,他似发现了什么,身影在原地瞬间消失,再次出现时,却是满脸震撼。
只见他身前上空正漂浮着一轮巨大的赤红骄阳,足以遮天蔽地,骄阳里趟满翻滚的熔浆,观其边缘处还时不时有流光萦绕,好像仍在继续壮大中。
古逢扬缓缓催动心神向骄阳探去,随着逐渐渗入,他的脸色也愈发凝重。骄阳里蕴含的皆是灵气,只是这灵气极为霸道,根本不同于天下修士所吸纳的天地元气,而且每一丝灵气里隐约都带有一分杀戮之意。
“不可能,这世间怎么会有…”即便是亲眼所见,古逢扬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过了许久,巨轮骄阳忽然缓缓转动起来,渐渐的分离出十一轮细小骄阳,虽说比起本体便显得微不足道,但实际上每个细小骄阳都有三四十丈方圆大小。
其中第一轮分离出来的赤红骄阳已经成型,正缓缓转动,似要掉落下来。
古逢扬不知为何生此异变,但也知绝非是可以随意对付的。
只见他凭空一挥,双手便出现一剑一符,左手法宝剑身古意斑驳,呈淡淡金色,右手的符箓却全是墨黑之色,隐现雷霆之威。古逢扬口中悠悠念着晦涩难懂的法决,随后右手松开墨色符箓,只见符箓落地后便迅速化作无数黑色符文,不断四散开去,同时左手剑身指天,真元不停的涌入剑身,直至金光大盛才停下法决。
古逢扬将金色剑身插入方才符箓落下的位置,剑身刚刚触地,就消失不见,随之地面上的每行黑色符文边都出现了一行金色符文。
待到赤红骄阳落下时,地面边缘处的符文都已迅速升起,将古逢扬包裹在内,形成一个近百丈的圆形光壁。
电光火石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赤红骄阳已与符文光壁撞在了一起。骄阳瞬间碎作成了无数火星,不断地撞击着符文光壁,光壁表面涟漪不断,双色符文不停流转,看起来还是牢不可破的样子。
而光壁内的古逢扬嘴角处却已挂着一丝血迹,正面如止水地看着上空,另外十轮赤红骄阳正欲成型。
下一回,落下的可是十轮骄阳了。
古逢扬缓缓卸下背后的木盒,将其挪至身前,木盒无声自裂,却是一柄青色巨剑,剑身奇宽而又锈迹斑斑,很难令人相信这便是北境神兵之首。
这时,剩下的十轮赤红骄阳也同时转动,一同落了下来。
古逢扬将体内剩下的真元,全部灌入眼前漂浮着的神兵,也不再看上方的骄阳,对着神兵自言道:“真是天意,是生是死看来要落在你身上了。”
话毕,大悯剑也已通体化为深金之色。
“轰轰轰…”在骄阳的不断摧毁下,符文光壁终是难以抗衡,开始布满裂痕,即而崩溃。
看着落下的漫天火星,犹如万丈巨浪。古逢扬双手举剑高抬,剑身不住震鸣。
他想起了那日在山峰上推演的卦象,忽然笑了一下。
这一剑,终是挥了下去…
雨水随风倾泻,一只手掌从屋檐下伸了出来,瞬间便被打湿。
看着手心不断绽放的水花,不停带来丝丝清凉,吴秋才将心中的烦闷给压了下去。方才不知为何心中传来一阵悸痛,使他心里一直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刚跨出门槛的韩琳儿,看到吴秋的举动,伸手就将他的手拉回了屋檐下,又掏出了怀中的手帕,温柔地为他拭去水珠,抬头温声问道:“怎么了吗?”
吴秋微笑了一下,应道:“没事,只是心中有点闷。小季呢,恢复得怎么样了?”
韩琳儿点点头,道:“已经退烧了,休息两日应该就能痊愈了。莫伯伯和公子还没回来吗?”
“嗯,说是出城再探探有没有蛇妖的消息。”
韩琳儿依偎到吴秋的怀里,幽幽说道:“也不知道爹怎么样了,他在的地方会不会也在下雨。”
吴秋轻揽她的肩头,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们会找到韩大叔的。”
“嗯,我只是刚才陪着小季时,想到他跟我一样都是从小就没了娘,觉得他好可怜,又不由得想起了我爹。小季他自幼体弱,还得了那样的病,也真是难为莫伯伯这么多年来还要独自照顾他。”
此时吴秋一行人距离出发那日,已有四个月了,这段时间里,每个月小季都会病上一两回,想到这里,吴秋也深以为然。
令吴秋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归来的时间比他上次一人走的要快了近半时间,也是多亏了甘风琪,吴秋原以为他是在小安城里的一户商贾人家,没想到的是几人相识那回,他只是恰逢到小安城内巡视分号。
其家族内所创立的钱庄,商行等遍布周遭的数个大国,家业之大,真可称得上富可敌国。除了马车是他赠送的外,连这行进路线都是他身边的陆仁告知的。
韩琳儿接着说道:“不过,我听莫伯伯说,仙人留下的宝藏里有很多仙草灵药,公子答应到时会尽力治好小季的。所以,现在莫伯伯只要一想到还有两个多月,就能到那个地方,他就会变得很激动。”
还有两个多月,吴秋没想到自己竟还是回来了,不知能不能顺利的帮琳儿找到父亲,不知能否解开这血莲之谜,更不知还能不能再活着离开……
他忽然想起了古逢扬,“莫非,这也是我的劫数?也不知恩师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