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欧阳治先祖的遗宝并非藏在这座山里,也幸好当日古逢扬只是伤它,没有取其性命。
川水夹带着大小鱼种,时不时灌进巨鱼口中,拍打在包裹着四人的泡沫上。
巨鱼不停向前游行,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只见其时急时缓,使得口中的众人也算是尝到了翻江倒海的滋味,苦不堪言,得亏巨鱼口内还算宽阔,众人还不至于挤撞在一起。
虽然周围难以视物,但吴秋还是从韩琳儿紧抱着他的力度中,察觉出她正歇尽最大努力,抑制住自己的不适。他不断尝试,想抓住可以固定的地方,可周围都是湿滑嫩腻的,根本无从下手。
直至近半个时辰后,巨鱼总算停止了前行,张口将四人给卷了出来。
这时四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莫常文和韩琳儿几乎是刚落地,便同时转身呕了出来,吴秋体内真元运转了一会,才勉强停下腹中的不适,忙走到了韩琳儿身后,轻轻地为她拍抚后背。
倒是欧阳治恢复的最快,已经开始观察起了四周。
此处已是另一副山涧景象,一道清澈河沟从高处蜿蜒而下,岸边青草灌木,浪蕊浮花罗列,抬头可见蓝天白云,道道斜阳照射下来,倒有几分世外桃源景象。
而在四人停留的地面不远处,靠山耸立着一座高大石门,石门的下方中间,有块凸出来的圆形石盘,石盘上分布有四道间隔相等的圆形轨迹,将石盘细分成了四道圆盘,每一道上面都凌乱铭刻着‘乾坤’八字决,中间处则是一个漆黑圆洞。
巨鱼将他们送上岸后,并未离去,只是自顾的在水中畅然游动。
休息了一会,莫常文和韩琳儿才缓和过来,一同来到石门前。
莫常文看着眼前的石盘,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向欧阳治说道:“公子,就是这里了,祖上的至宝就在里面。请在这个圆孔注入您的血液。”
欧阳治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在注意到吴秋的目光后,欣然笑道:“莫老昨夜跟我说过,需要用到我的血液,我便早先备好了。”说完就将瓶中血液倒进石盘圆孔中。
紧跟着莫老在旁悄声念道,每说一句,欧阳治便转动一次其中一道圆盘,如此这般,一共转动了十六次。等到转完,四人在旁不由地屏住呼吸。
没过一会,只听见“咔嗒”一声,石盘中间突然出现一道细缝,随后向着上下延伸而去,将石门一分为二。
“轰隆隆”声响起,终于,这座关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石门,缓缓地在四人面前打开了。
一条宽阔通道出现在了四人眼前。
靠近石门的两旁,坐落着两座比常人稍微高大的人形雕塑,左边是一名赤裸着上身的健壮中年男子,右手持锤,左手斜握着半截剑坯,石像的眼神正落在未成形的剑坯上,微皱的眉头令人难以分辨出他满意与否。
右边则是一名儒袍老者石像,老者脚踏莲座,紧闭双目,双手并举着石剑,高抬过顶,儒袍下摆微微扬起,似有风吹过,而他的腰间处还挂着另一柄剑。
望着这两座塑像,吴秋心中突然没由的悸动了一下。
越过石像,通道的两旁各建造了两个方形水池,水池清澈见底,能见只有半人深浅,通道尽头中间,耸立着一座约丈许大小的宽广石碑,上面铭刻的基本都是欧阳治先人留下的条条族规,其中最后一句为:欧阳氏族人,方可入内。
而石碑后面,还有一道门扉。
四人来到石碑近前,等看完上面记载的内容,莫常文立即道:“公子,祖训在前,我等自当遵循,我们就在外边等候公子吧。”
欧阳治却摇了摇头,说道:“莫老,你与韩叔自祖辈起,就在我祖先们身旁世代相侯,一直恪尽职守,实同我宗氏之人,此番能够寻得先人遗宝,更是多亏你们,所以,你们就一同随我入内吧。”
莫常文推托几回,终究还是禁不住欧阳治的劝请,答应了下来。只是他沉吟了一会,然后对吴秋为难道:“吴秋贤侄,这半年以来,也多亏有你相助,只是,你与琳儿终究还是未成就好事,你看这……”
吴秋微微点头,神色如常道:“莫伯,你不必再说,我此番相随,主要是想帮琳儿找到韩叔,并无他求。这里的一切都是你们祖辈留下的,自然你们进去就好,我就在外边等着。”
韩琳儿也上前说道:“莫伯伯,我只想找到我爹,进去了也帮不上忙,就让我和吴秋哥留在外面等你和公子吧。”
莫常文听完神色一动,叹息一声,说道:“难得你俩这份心意,若是韩老弟知道,必定会大感欣慰。好吧,我就厚颜跟公子进去了,劳你俩且在此等候。”
“但在此间走动也要注意一些,据族内传承记载,祖上仙人曾在炼器之道闻名远扬,但他人不知的是,仙人在幻术法阵方面也有着很高的造诣,你俩切勿随意触碰此间物件,以免触发机关。”
待到吴秋二人点头答应后,莫常文和欧阳治便绕过石碑,进入最后一道大门。
看到他们进去的身影,韩琳儿忽然低下了头,歉然言道:“吴秋哥,对不起,琳儿什么都没能给你。”
吴秋扶住她的双肩,笑着说道:“怎么会呢?这半年来我一想到有你在我身边,我就真的觉得很满足了。哦,对了,刚才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的景色很美,我们不如再出去看看,等以后我们也找一个像这样的地方,建一个我们的家,你说好不好?”
“我们的家?”韩琳儿憧憬了下未来,脸上渐渐的露出笑容,重重地点了下头,跟着吴秋一起走出了大门。
海浪漫漫,刚涌上岸,又复离去,卷走了丝丝柔软细沙。
一双湿透的乌色短靴沉重地踏在礁石滩上,一柄青色巨剑也随之落在跟前。
停留了良久,古逢扬才再次向前举步,每一步前行,令他觉得身体随时都有可能裂为两半,仿佛一个自己的重影正欲破体而去。
他知道这是道体已破,元神即将涣散之兆。
是以每前行一步,他都需要花费许久,一边凝神固守本心,一边修复着百孔千疮的道体,现在的他,早已无法修炼出一丝真元,全靠神兵大悯供他灵源吸吮,才能坚持到现在,只是每一刻的剥肤之痛都需要他独自承受。
古逢扬用尽了积攒许久的力气,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蓬莱仙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宗门离他是如此遥远,如此触不可及……
山涧,密室中。
一个方形玉匣被缓缓打开,一道亮光闪过,玉匣内正摆放一柄如霜长剑,剑身白虹宛转,伴有七星,靠近剑柄处镌刻有“赤渊”两字。
欧阳治轻抚剑身,想起了刚才石门入口的老者塑像,认出了这把正是老者手中高举的宝剑。他举起赤渊神剑,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嘴角微微上扬。
“好,果然是出自大家之手。”
“恭喜公子幸得神剑。”
欧阳治转身斜眼望着莫常文,笑了一下,言道:“剑很好,你也很好,这里的灵草丹药也足以给我破境所用,其他的你看中什么,自取便是。”
莫常文脸上一喜,深躬腰身,恭敬道:“多谢公子赏赐。”
大门石像前,吴秋正仔细的望着两座石像,试图找到方才令他心悸的缘由。
望了许久,他发现中年石像手中的剑坯宽度,与老者手中高举的宝剑几乎一致,心中明了,中年男子到底是将宝剑成功锻铸完成了,想来这里就是这把宝剑的藏剑之所。吴秋转向老者石像,看了一会,忽然摇头一笑。
“这位当时闻名天下的炼器大师,明明将宝剑铸造完成,可两座石像上却无半分喜悦之情,也不知他老人家心中的要求该有多高?”
想到这里,他正欲转身去找树下休息的韩琳儿。
蓦然间,他想到了哪里不对,猛得又向老者石像望去。
“不对,老者的神情动作分明是在展示着宝剑初现,可这时他的腰间怎么还会再携带着另一把剑?”
他向老者腰间看去,从把柄可以看出这把绝非他手中高抬之剑。这一次注目,使得吴秋再也移不开视线,似乎有个如梦如幻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徘徊。
“拿起它,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拿起它,它是你的…”
老者腰间斜挎的宝剑,此时就似他自幼便遗失的最珍惜之物,辗转流落在此,一直在等他来寻。
他慢慢地伸出了手…
终于,指尖碰触到了剑柄。
黑暗中,出现了一点皎洁荧光,吴秋张了张嘴,却冒出一串串气泡。
微涩的池水瞬间灌入他的鼻间与喉咙,他立即挣扎起来,向上游去,可他似落入了深渊底处,无论怎么游,却始终游不到尽头。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疲惫逐渐占据了他的全副身心,他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不再动弹。
而没想到的是,水中似乎有只温柔的手,在他安然不动的时候,那只手便会一直托着他,不断上升。
很快,溺水的窒息感也正在慢慢退散。
渐渐的,他终于仰面浮出了水面。
清冷月光,使他看清周围景象。他艰难的将头侧向旁边,岸边已近在眼前,青草花香弥漫鼻间。
旁边有一条幽深小径,直通黑暗深处。
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恢复过来,过了一会,他才撑起了身体,爬上岸边。
“我怎么会在这里?”
回应他的,只有寒风呼啸,吹在他湿透的衣裳上,凉透四肢百骸。
这时,小径深处传来了一阵阵啼哭声,哭声时高时低,随后越来越响。
“好像是个小孩子的哭声。”
他心中如是想到,却还没决定是否要上前查看,毕竟寻常小孩怎么会在深夜里出现在这,更不会还躲在森林中哭泣。
突然,另一个方向响起了一声狼嚎,随即又有几声狼嚎相互响应。
吴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踏上了小径,向深处走去。
顺着哭声,经过了两个转角后,在月光下,他看到了一个山洞,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站在山洞前,能看见里面的确有个小男孩,正在埋头抱膝痛哭。
吴秋走了进去,伸手刚想慰问一下男孩,未曾想袖口处在这时落下了一滴水珠,水珠落地的声响,在这一瞬间里,竟然不可思议的盖过了小男孩的哭声,回荡了吴秋耳边。
小男孩似乎也听到了声响,停止了抽泣。
他缓缓抬起头来,惊惧地看了看洞口,月光照耀处,他发现了一摊微小水渍。
吴秋见小男孩抬起头来,望见自己,刚想说声别怕,却不想小男孩的视线继续下移,只是看着地面水迹。
洞外,狼嚎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近。
小男孩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发出低沉的“呜呜呜”声音,眼泪扑簌而下,他一边哭,一边望着洞外,还有,地上的水迹…
看着小男孩的举动,一个念头浮上吴秋心头。
“难道说,他看不见我?”
吴秋欲出声再试,却惊然发现,小男孩似乎哭尽了泪水,只见两行血珠正从他眼眶中滑落下来,沿着脸颊,落在了他的双手之上。
而他漆黑的眼瞳,正在逐渐转化为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