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广重的陪同,吴秋两人剩下的路程再无艰险,抵达了上漓宗驻扎在云罗大泽的据点。
说是据点,可在经过六十多年的修建,如今已俨然是座小城规模。当初上漓宗群修以两侧雄伟山体为屏障,修筑了一道延绵十数里长的城墙,设下九座宽广城门。
外围二十里地的树木皆被砍去,站在高十丈的城门上,便能将下方的情形囊括无遗。
靠近城门时,几名身披铠甲的上漓弟子看见了广重,立即唤人打开城门。
三人走进城门,负责守卫的十几名弟在向广重施礼后,又都回到原处。
吴秋这才意识到,这里的上漓弟子竟都与俗世的将士一般装备。
注意到吴秋的神情,广重淡淡道:“这不比天幕七峰,每个人都需直面生死,既然来了,就要有所觉悟。”
向来温文尔雅的广重说出这话的时候,吴秋第一次在他的身上感到了一阵冷酷,一旁的徐连洲同样感同身受,心跳似乎开始变得沉重。
又向城中走了一会,吴秋注意到一片宽敞空地,空地中央筑起三尺高台,上方坐落着一座青铜巨鼎。
徐连洲一望见古鼎,登时一脸难以置信。等看清上面九道星位,上古异兽后,他变得激动不已,颤声道:“森罗鼎,竟然是上古灵器‘森罗鼎’。”
广重应道:“正是,当年齐漱掌教曾在此祭出森罗鼎,与大泽中的妖皇激战了三日而不分胜负,后来妖皇退去,森罗鼎被掌教留了下来,由天衡、天玑两位真人以其为阵眼,合力布下护山大阵,踏入森罗鼎百里范围内的妖族,实力都会被大幅度削弱,所以我们才能在这里驻扎下来。”
徐连洲听的连连点头,仿佛亲眼看到了当初森罗鼎大展神威的画面。
“方才来的路上,我见徐师弟对阵法之道特别痴迷,不如往后就跟随几名长老,在此负责修建法阵,你意下如何?”
徐连洲对广重的提议满意的无以复加,忙不迭答应下来,恨不得立即对两位真人联手布下的大阵钻研起来。
停留了片刻,三人继续前行。
很快,一排排依山搭建的双层阁楼呈现在他们眼前,每一层各有十个房间,细数一下,足有一百多栋。
上漓宗弟子四千多人,居然有一半留在这里。原来上漓每十二年招收三百名弟子,最终被淘汰的还可以自愿来到这里修炼,战力突出的一样可以靠战功进入山门。
到了这里,广重便叫过一名三代弟子,嘱咐了几句,那人就先带着徐连洲向其中一栋走去。
剩下吴秋跟着他继续往上前行,随着深入,阁楼逐渐减少,并小了许多,可以看得出这里的都是一些独居小楼,但也只是比前面的多了一间静室,再无其他区别。
最后,广重带着吴秋到了最上方的一座小楼前。
“我们现在要拜见的,是荡流峰的天卓师叔,他已经坐镇这里二十四年了。”
广重话刚说完,就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小楼里传来。
“都走到这里了,还在外面说话。”
广重笑了一下,跟吴秋一起推门进去。
初见天卓师叔,吴秋心中暗道果然是人如其声,只见他魁梧的身形,与几年不见的庞叔极其相似,虽满头银发,但鼻息与颔下的短须仍是乌黑如墨,温润如玉的双眸中隐现莹光,令吴秋瞬间想起几位真人,他知道,这是太灵清经修至上清境的征兆之一。
吴秋按门规,郑重地向天卓行师长之礼期间,天卓也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受完礼后,天卓坐在了一块蒲团上,让两人也都坐下,并示意吴秋靠近过来。
吴秋刚坐下,其中一只手腕便被天卓握住。过了一会,他便松开吴秋的手,脸上显露疑惑之色。
“吴秋师侄,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在这可不止一次听说过你的名字了。没说错的话,你上次破境距今已有五个月了,近日来的修为,为何不见增长?”
吴秋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说道:“不瞒师叔,我上次破境,实是强行突破。师父担心我道心不稳,让我暂缓修炼一段时间。”
天卓听了,眉头皱起,摇头道:“糊涂,太灵清经由玄入真,强行破境,只会对你往后的修行,造成更多阻碍,齐川师兄难道不曾跟你提过吗?”
想起师父耗费多少心力,为他炼制忘尘丹,吴秋有些惭愧道:“师父他,已经告知过我了。”
天卓叹息一声,又想起吴秋毕竟已创下两年连破六境的记录,发觉自己的话语好像过于严厉,随即舒展眉头,又道:“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你是先天纯灵萃体,修行速度是其他人不能相比的,只要往后时刻固守本心就好。”
说着,他取出一个扁平锦盒,打开后,可以看见里面是一件叠放整齐的长袖薄衫,近似透明。
天卓向吴秋说道:“这里妖族众多,以后你可要多加小心,这件羽衣我已经用不上了,你穿在里面,也能抵挡一二,来,快试试吧。”
吴秋推脱不过,便当着两人的面试穿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天卓取出羽衣时,神色为之一变的广重。
云罗大泽两边高山密集,许多修炼成形的妖族都在下方开凿洞穴,而只有血脉强大的,才有资格在更高处建造更大的洞府,占据灵炁充沛的地方修炼居住。
此时,弓走进一条甬道,深长的甬道内只有零落的阳光洒入,根本不足以驱散大部分的阴暗。
尽管如此,他还是能清楚的看见,石壁上镶嵌的灯盏,弓掏出了火折子,点亮了油灯。继续走了数十米,石壁上又出现了一座一模一样的灯盏。
等到点亮第三座灯盏的时候,灯火照亮了两扇木门。
弓走进其中一间,放下了随身携带弓箭,便来到了另一扇木门外。他的双手贴在门把上,迟疑了一会,才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中的一切都很平常,分内外两室,除了宽敞一些,与寻常人家的并无两样。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或许就是它是出现在了天下闻名的云罗大泽深处。
弓静静地站在门口,忽然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后,轻轻地关上房门,继续朝甬道深处走去。
走了不到百米,甬道的尽头呈现在眼前,外面是悬崖,而悬崖边上有一大片柔软的草地,上面种了许多颜色的鲜花。
一个女人的身影背向甬道,跪坐在草地上,正拿着剪刀,剪着已经枯萎叶子。
阳光下,只见那女人不施粉黛的脸颊,依旧明艳动人,若不是岁月在她的眉眼处添了几抹细纹,又怎能看得出她早已过了桃李年华。
弓慢慢走到了女人身后,同样跪坐下来,轻声说道:“娘,我回来了。”
听到弓的声音,女人的手不禁停了一下,随即又决然地剪去一片枯叶。
“这几天没有看到你。”
“哦,孩儿在南边的渡口侦查上漓宗的动向。”
过了一会,女人侧目过来,眼神如同审视般,不带一丝情感。
“你是不是又去了那个村子?”
弓似乎有些慌张,立刻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很久没去了。”
“你最好永远别再去,去了也不过是给那里的人添麻烦。”
弓认真想了想,最后只是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
弓回到了房间,关上门的一瞬,母亲的眼神突然涌入脑中,他目光呆滞的看向满地的柘木箭杆与箭头。
不知过了多久,等回过神时,弓才发觉自己靠着门坐在了地上。
他转头看向了房间里的木床,那张床是父亲在他小时候亲手制作的,现如今,这张床明显已经不太足够容纳他的身体,可每次回来,他总是会蜷缩着睡在上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安心入眠。
又过了许久,弓起身抱起了一捆箭杆,走至床边坐下,开始镶嵌箭头。不多时,他的身边就堆砌了三十支长箭,随之,他脱去了上衣,露出了半边布满鳞片的身体。
最后,他拿起一把锋利匕首,沿着手臂上的鳞片划下,碧绿的血液缓缓流了出来,滴在了箭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