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春夏查验过白瓷小瓶,心中愈发确定,又是一桩大买卖,便更加欣喜。但表情依旧如沐春风般和美,手上更加不敢怠慢。轻轻去开瓶盖,缓缓在空中,画了一个圆,然后稍稍倾身,闭了其他四感,单纯去闻,去嗅,去感受着空气中残存的味道。
下一刻,春夏内心激荡,无法言喻。失声说到:“这是……星海之兰?”随即又否定,“不,这不是,比星海之兰少了一分艳丽,多了几分清旷。相比之下,星海之兰,像是正午艳阳下盛开的兰花,而这个……”春夏舍不得再次打开,只是盯着那瓶子回味,“更像是深夜星空下绽放的昙花。”
“澜翠。”少年笑着说,“它的名字。”
春夏把眼光投向少年,得了名字之后,又收回目光回味,“澜翠,翠墨芝兰草,澜海星晶石。”继而从震惊中回神,“是了,澜翠,好名字。”
少年笑意更加深了,回说:“过奖。这一瓶就先送与夫人了。”
听闻此话,春夏又是一惊,连忙道:“这可不敢。如此贵重的礼物,万万使不得。”
少年摆摆手:“夫人莫怕,不白送,是想夫人能帮些忙。”
“是为何事?公子只管开口便是。”春夏颔首问到。
少年也不藏着,开门见山说到:“在下想在这幽州城里盘下一间香脂铺子,想托夫人的福,寻家合适的。”
春夏夫人心中的小算盘立刻霹雳啪嗒的打了起来。
“铺子的钱,当然另算。”少年笑道。
妇人这时心中依然有了计较,也微笑还礼道:“阁里有规矩,不能私下收取。何况,万宝阁本来就是万般皆商品。盘间铺子,这样的事务也有涉及。”
少年也不恼怒,只笑道,“夫人看着办。这是小事。”
那妇人听言,表面上不懂声色,只是笑着应和。
少年又取出三只小瓶,依次放在桌上。
万宝阁的执事,那位年轻夫人,睁大了眼,心道,难不成这香液是这少年亲手炮制的?之前他够入了一批翠墨兰芝草……小心思还未计较完,却听那少年又有言道。
“这次在下前来,是为了出一件宝贝。”少年指着桌上那三个小瓶,“这些便当做这单生意的酬劳。”
这一刻,妇人再也忍不住了,张口便道:“是什么宝贝?”说完,才觉得失言,欠了欠身,看了看桌上那三瓶名作“澜翠”的香液,小心翼翼地思量了片刻。才抬眼对少年道:“这位公子,奴家眼拙了,有眼不识泰山。您刚才赠的‘澜翠’,奴家收下了,那铺子自会帮公子去寻。但是用着三瓶香液做酬劳,公子的这单生意,奴家这里怕是担不住了,您还稍等片刻。不知道公子的宝贝是哪方面的?还是香脂?”
风归不作声,只看着自家小姐谈笑风生。
此刻,小姐也收了灿烂笑容,“是一块养刀的皮子。”
妇人听了,道个万福,什么也没问,转身离去了。
风归抬眼看了小姐一眼。
这位小姐,收敛了平日里的灿烂笑容,端起茶碗,手执杯盖轻抚,兀自喝着茶水。待这口清茶入腑。才转头对风归做了个鬼脸。“鬼泣的名作要重现人间了。”
风归听闻,内心震荡不已。他自然之道小姐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有多重。
鬼泣何人?
风归从小姐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深意。他自是明白鬼泣于别人和于小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或者说,这天底下,又有多少人知道杀人如麻的鬼泣,便是普动众生的慧缘大师呢。
震国中兴,南征北战。身先士卒,攻城略地。先帝驾崩,他便隐于宫内。终日醉心于武艺和兵刃,任的官职不大,负责操练的禁军教头,也只是挂个名字,一个闲职。终日里,和那个太子太傅袁卫青喝喝茶,下下棋。是太子一文一武的老师,不过,却是两个不怎么正经的老师。
袁卫青本身不太正经,但对太子要求极高,经书抄默,答辩如流。鬼泣似乎转了性子,虽然也教功夫,但总觉得杀孽太重。
这两个老不正经每日闲云野鹤,偷得浮生半日闲时,身边却总有一大一小两个更闲的人。便是太子的双胞妹妹,赵女娇。
大抵是因为一胎双胞之故,女娇自襁褓中,就不喜离开哥哥。如果哥哥不在眼前,她变会哭闹。所以,太子上课时,沈嬷嬷便抱着女娇旁听。太子习武时,沈嬷嬷便陪着女娇在一旁和鬼泣老先生瞎胡闹。
后来,为了让太子专心读书。新登基的年轻皇帝,便将女儿抱到议政厅。大臣偶有非议,但女娇似乎很懂事情,每每父皇有要事,她便窝在父亲温暖的臂弯里,睡的香甜。
那时候女娇不知,父母恩爱,不曾纳妃,便是对皇家子嗣不负责任。父亲宠溺这仅有的一双儿女,便是为父不严,为君不谨的口舌。父亲姑息天下连年战事,百姓食不果腹,决定改革税法,怀柔养息,便是不思进取,故步自封。
那一天,母亲偷偷抹泪,沈嬷嬷带她从外面游玩回来,被女娇撞见。母亲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谁曾想,这一抱,便是天人永隔的一别。
女娇自白天没有见到鬼泣,没有见到袁老头,就觉得奇怪。只有哥哥一人,在学堂读书,连经常来陪读的那几个小子,都没有见到,就更加生疑。但生疑也是没有用了,天色将黑,沈嬷嬷便将她赶上了床榻。
风归依稀记得到了惠州不久,小姐经常半夜起来赏月。风归不会安慰人,但想到刚刚发生大事,还是忍不住说,小姐是想娘娘了么?或许不久之后,宫里就会派人来接小姐回去了。
小姐沉默了很久,小小年纪的丫头,转头对着同样青涩的风归,问到:“风归?你看我像傻子吗?”
风归被堵了回去。在太子学堂上,和袁卫青争辩经史,一个踩在凳子上,一个站到桌子上,脸红脖子粗的互怼,都不服输,最后被鬼泣给拎出去的公主殿下……那个经常骑在鬼泣肩膀上,和袁公巧舍诡辩,被袁公称为的“顽劣之徒”的小姐。
随着时间流逝,小姐逐渐变得开朗许多,乖巧更多。半夜里起来赏月的次数也逐渐变少。日子久了,夫人也放下心来,会让风归陪着她去城里散心。
震国的国丧也逐渐平息,太子登基,大将军辅佐。朝野上下,君臣和谐。震国依然是陆洲霸主,百姓依旧生活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