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傍晚回来的时候,内殿一片漆黑,没有点蜡烛。
云伶正坐在桌边发呆,地上是一摊水迹和一个破碎的茶杯。
桃叶点了蜡烛,殿内顿时亮如白昼,走过去问道:“娘娘,怎么了?”
云伶怔怔抬头看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桃叶……我好像出了点问题。”
这句话可将桃叶吓坏了,惊呼道:“什么,娘娘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
云伶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桃叶随之望去,便是一顿,那双手很瘦,与此同时在微微颤抖。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云伶见她害怕,便振作了精神,安慰她:“没事的,你别怕,桃叶,你听我说,你现在拿纸笔过来,写一封信,送出去,给林文。”
桃叶忙应下,忍着心中不安,写完了信,顾不上夜已深,便跑了出去。
片刻后她回来了,跑的很急,呼吸都不顺畅:“娘娘,奴婢送了,您歇息吧。”
云伶点点头,刚起身便是腿一软,桃叶忙扶住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娘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分明见好了。”
云伶摇摇头,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浑身无力,双手颤抖,仿佛分明年轻,却已垂垂老矣。
桃叶给她梳头时,又发现了几缕白发,更是慌张,可是又不敢跟娘娘说。
一时间恐惧和担忧,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
林文收到消息以后,担忧不已,叫了一个民间大夫,等到夜色降临,向方钰借了两个高手,将大夫送到了冷宫。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桃叶在宫殿门口等着,既着急又怕被人发现,坐立不安的。
云伶却淡定多了,等大夫来了,便把脉诊治。
大夫沉吟半晌,望着云伶的目光有些奇怪,摇摇头道:“怪哉,怪哉,老夫从未见过这病症。”
桃叶心急,殷切的看着他,问道:“大夫,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能治吧?”
大夫摇了摇头,怜悯的看了一眼云伶:“老夫治不了,这不是病症,娘娘的身体没有中毒迹象,可就是在迅速衰竭,恐怕不出半月,娘娘就会苍老而死。”
桃叶吓坏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送大夫来的两个男人也懵了,这病症听起来实在太过吓人。
大夫看着云伶的头发,黑色中隐隐露出白发,叹息道:“娘娘只怕很快就会长满华发,到时便是华佗再世,也难以医治。”
桃叶一把抓住要离开的大夫,猛地摇头:“不行,大夫你救救娘娘,你救救她啊!”
大夫心生不忍,却又无能为力,便道:“你别这样,老夫也是没办法,这病老夫从未见过,更不知如何医治啊。”
云伶拽了一下桃叶,对大夫道:“麻烦您了。”
偏头看向两个高大的男子,道:“劳烦你们将大夫送出去。”
两名男子对视一眼,带着大夫走了。
桃叶见云伶如此平静,心生恐惧,更觉悲凉:“娘娘……”
云伶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她尽力控制,可是毫无办法。
桃叶咬紧了唇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娘娘怎么如此命苦。
大夫出了皇宫,去了一家客栈,三人悄悄进了客房。
林文和方钰都在客房中等待消息,一见他回来,便起身道:“怎么样?”
大夫一脸惋惜的道:“老夫治不了,那位娘娘的病症实在罕见,不是中毒,也不是生病,可却在迅速衰老。”
“你说什么?你治不了,怎么可能治不了!”林文登时急了,抓着大夫怒吼道:“你是大夫,你不能治病,你算什么大夫?”
他将大夫一把推倒在地,大夫被他吓得不敢出声,后悔为了他给的银子而接了这个病人。
那根本无药可医!
方钰反倒比林文冷静,他摆了摆手,两人将大夫送了出去。
“你冷静点,现在着急也于事无补。”
林文骤然回头,眼眶通红,急得无与伦比:“都怪我,我怎么会想到这个方法,分明知道后宫这些人都不是善茬,如今可好,她……”
她如果有事,林文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方钰同样如此,他如今的冷静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而已,如果不是紧紧捏着桌角,他可能会飞奔到宫中,将她带出来!
林文好似冷静下来了,掷地有声道:“不行,我必须将她带出来,再这样下去,她可能就要死在冷宫,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
方钰一把抓住了他,林文立刻回头怒视,仿佛方钰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你不能去,你这样会害了她,我们都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能贸然带她走。”
林文瞪着他,道:“你不担心她吗?”
方钰也不甘示弱,望着他道:“我比你还要害怕,但此时此刻,任何举动都可能会置她于死地,我们不能冒险。”
林文与他对峙半晌,忽然就被抽空了力气,颓废的坐到椅子上,大掌握拳锤了下桌子,道:“可是我担心她,那什么病听着就奇怪可怕。”
方钰闭着眼冷静了一下,想到了什么,目光一沉:“会不会是,蛊毒?”
林文骤然抬头:“你说什么,蛊毒?宫中谁会下蛊?”
说完了便是一顿,蛊毒来自于南疆,宫里还真有一位美人同样来自于南疆。
“这么诡异的病症,大夫都诊不出来,不是中毒,就一定是蛊毒。”方钰沉声道。
林文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便道:“好,我这就送信给她,不管要怎么做,都要听她的主意,如果她要离开那皇宫,我也一定带她走。”
方钰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我也一样,你快写信送进去吧,时间不多。”
林文送信进宫已经是翌日了。
桃叶看了信以后,不由得担忧,道:“娘娘,这怎么办?蛊毒有的治吗?”
云伶不知道,但她清楚,下蛊的人也不会给她医治,也就是说,她时间不多了。
“桃叶,你去给我办一件事。”
她说完,褪下了手中的镯子,还有耳环等首饰,尽数塞给了桃叶。
桃叶不明所以,道:“娘娘,这是?”
云伶的声音也有些苍老了,不复往日清脆年轻,道:“你去方嬷嬷那,跟她买一样东西。”
桃叶看着她,云伶道:“毒药。”
桃叶瞪大了眼睛:“娘娘,您要这个干嘛?”
“别问了,快去吧。”云伶轻轻推了她一下,郑重道:“我没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行事。”
桃叶心中不安至极,可她也不敢犹豫,跺跺脚去了。
中午的时候,桃叶带回来一个小瓷瓶,紧紧捏着不肯松手:“娘娘,您要这个干什么啊?”
云伶拿了过来,没有回答,捏在手里,嘱咐道:“待会我毒发,你要去找皇上,一定会有人拦着你,可能会死……你能办到吗?”
桃叶大致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跪在地上,握着她的手,道:“娘娘你放心,奴婢拼死也会做到!”
云伶欣慰的笑了笑,道:“你放心,不管最后如何,你和枫叶,我都会给你们安排一个最好的结果。”
桃叶一只手擦眼泪,连连点头:“好,奴婢听娘娘的。”
云伶将小瓷瓶里面的药喝了下去,苦涩的药粉一入喉便化开了。
不过片刻,腹中绞痛难忍,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洒在桃叶的裙摆上,显得触目惊心。
桃叶吓了一跳,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仍然感到害怕,就这么一会功夫,云伶又吐了几口血。
桃叶转身就跑了出去,就如同云伶所言,一路上阻拦的人太多了。
她不管不顾,就是闷头往前冲,到了宣政殿,梁子又将她阻拦在外:“你不能进去,皇上在处理政事。”
桃叶顾不上别的,拔下头上的簪子,还是娘娘以前赏赐的,她直接一簪子戳在了梁子的手臂上。
梁子惨叫一声,捂着手臂疼得够呛。
桃叶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冲进了御书房。
门口的九里见到她吓了一跳,她满身血迹,狼狈不堪,忙问道:“哎哟喂,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贵妃出了事?”
桃叶连连点头,她跑的急,呼吸都跟不上,大喊道:“是娘娘,娘娘要死了!”
“快快,跟杂家去向皇上禀报!”九里忙拉着桃叶进殿。
桃叶一看到皇上,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二话不说磕了几个头,一头一身的血着实吓人。
“皇上,请您救救娘娘,娘娘危在旦夕,快要死了!”
景南浔扔下毛笔,攸的站起身,上前几步,急声道:“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桃叶只一个劲的说:“娘娘要死了!”
景南浔被她说的心慌意乱,又见她身上的血迹,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大步走了出去,九里忙跟随其后
等到了冷宫,景南浔顾不上下跪行礼的奴才婢女们,直奔内殿。
云伶已经昏迷不醒,她穿着白衣,血迹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景南浔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什么都看不到了,满目的血,大步上前将她搂入怀里,这才发觉冰冷至极。
他颤抖着手,放在云伶的鼻间,恍惚间似乎感受不到呼吸了。
他整个人都僵硬住,只喃喃的唤她:“爱妃……伶儿……你别吓我,你乖乖的,睁眼看看我。”
九里跟在身后一看这情况,魂差点吓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