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叹,小姐与公子,自然是后者重要,她便只能劝慰:“娘娘,切不可再任性了。”
许梦瑶沉默,将宣纸捏得皱巴起来,看向许嬷嬷,她道:“嬷嬷放心,本妃晓得。”
许嬷嬷欣慰点头:“娘娘,如今便是要讨好皇上了,只两日恩宠怕是不够,若能将皇上绊住,尽快怀上龙嗣,方才是出路。”
许梦瑶自是清楚,若是今日她有皇上宠爱,父亲便不会如此责怪她,或者她身怀龙子,父亲也绝不敢如此。
许恒与方钰出发了,为了安抚许家,景南浔依旧在后宫中独宠贵妃,许梦瑶倒也争气,未再弄什么幺蛾子,每日都柔情蜜意,小心翼翼地陪着。
眼看着许梦瑶重新复起了,别人倒还好,丽昭仪却是寝食难安,她原本打算将母亲和弟弟从许家接出来。
许营正是春风得意,许梦瑶也提了位份,盛宠在身,而今一瞧,确实不可能了。
心中烦闷,丽昭仪几日都没睡好,眼底很快便有了青黑,神色憔悴。
这日,云伶的凤安宫又迎来了娇客,不是别人,正是淑妃娘娘,表哥出征,有望立战功,待表哥回来,她便也会水涨船高,而这一切托谁的福,她却没忘。
一进殿便福身行礼,面容上还有些兴奋:“姐姐,可多亏了你,若非是你,臣妾这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有。”
云伶莞尔一笑:“本妃也只是举手之劳,况且也不是白帮忙的。”
言罢还眨了眨眼,悄然生出一抹俏皮,显然她心情也不错,亲手提拔一名武将,于她可有大用处。
淑妃愣了一下,伶妃总是沉稳淡定,偶尔露出不一样的一面,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倒觉得她这才像一个妙龄女子,往日波澜不惊的,淑妃都忘了,伶妃怕是比她小。
于是平白生了一股亲切,嗔道:“我可真是认对了人,姐姐如此大气,还愿意帮我,以往我做的那些……”
云伶摆了摆手,毫不在意:“以往的事,便不要提了,日后我们相互扶持,定能在这后宫之中独善其身。”
淑妃深有同感:“姐姐说的是,我如今和你在一起久了,也没有以往那么冲动了,定是受你熏陶了。”
两人正聊着,站在殿外的丽昭仪听了个一清二楚,这才知道,淑妃的哥哥竟也在出征大军中,听这语气,怕是职位不低。
既然淑妃可以请伶妃帮忙,那她定然也可以,只要她表忠心,坚定地站于伶妃身后,定也能解燃眉之急。
想罢,丽昭仪抬腿便进殿了。
云伶瞧见她,倒是一愣,反应过来笑言道:“丽昭仪来了,快坐吧,正巧淑妃也在这呢。”
淑妃与她打了招呼,丽昭仪颔首,却没有入座,而是躬身跪下,动作缓慢却恭敬,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你这是做甚?枫叶,快扶她起来。”云伶摆手,示意枫叶过去。
枫叶刚抬腿,丽昭仪却道:“姐姐,求你帮我。”
云伶瞧了一眼淑妃,笑道:“你瞧丽昭仪,说跪便跪,弄得本妃也是一头雾水。”
淑妃轻言道:“怕不是有事求姐姐吧,臣妾先告退?”
丽昭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要她避开的意思,缓缓道:“伶妃娘娘,臣妾的事您也清楚,如今贵妃复宠,以她的性子,恐臣妾小命难保,臣妾不怕死,可是臣妾还有娘亲和弟弟。”
说着她有些哽咽,低头擦了擦眼角,缓了下激动的情绪,才继续道:“臣妾不求别的,只姐姐庇护,能让臣妾逃过一劫。”
淑妃瞠目结舌,她这话说的许梦瑶好像是恶鬼般可怕,仔细一想,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云伶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也罢,你先起来,这事本妃有心帮你,但是贵妃如今位份高于我,我实在是为难,也插不上手。”
言罢,丽昭仪面露焦急,她又话锋一转道:“但是,本妃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你若怕她出手,不妨与她交好。”
丽昭仪怔怔看她。
云伶道:“若是交好,她便是不待见你,也需得受着,否则皇上那交代不过去,待见着皇上,本妃会为你美言几句的。”
丽昭仪沉吟片刻,突有些恍然大悟:“娘娘的意思是,与其距而远之,不如放在身旁,时刻注意。”
云伶满意一笑,丽昭仪的脑子还是不错的:“你明白就好,况且,贵妃身边也的确需要一个人注意,好叫我们知道她的近况。”
丽昭仪抿唇半晌后忽然一笑:“臣妾明白了,谢姐姐提点。”
言罢,她便退了出去。
淑妃看了一眼云伶,只觉得可怕,她三言两语便将丽昭仪安稳下来,还叫她主动去了瑶妃身边做内应。
云伶余光瞥见她惊疑不定的神色,便知她有了惧意,状似不经意道:“贵妃娘娘也是太跋扈了些,瞧把丽昭仪吓得。”
淑妃连连点头,压下心头的惧意,更加坚定了不能得罪伶妃。
丽昭仪想通了,便决定做,她来到了明月阁,却吃了闭门羹,心知贵妃是为了那日凤安宫中,她闭门不见而报复。
却只能忍着,连续几日,她都每日拜访明月阁,总有一日,贵妃会见她,便是在皇上面前做戏,她也得见。
而与此同时,边疆战事也越发紧张了,景南浔收到消息后,忍不住头痛地揉眉心,终于在许梦瑶连日盛宠之时,改道去了凤安宫。
许梦瑶盛装打扮,已经在明月阁殿门翘首以盼,却见去宣政殿的小太监急匆匆跑来,气还没喘匀便道:“回贵妃娘娘,今日皇上去了凤安宫,传皇上口谕,贵妃娘娘早点歇了吧。”
许梦瑶死死地盯着小太监,瞧得他浑身发寒,后悔不已,自己怎就领了这破差事。
宠妃若要为难他,作为奴才还真就没法。
还是许嬷嬷掏出碎银子,打赏给了他:“劳烦公公了。”
小太监干笑一声,转身就跑。
许梦瑶待发火,许嬷嬷轻轻地捏了她一下:“娘娘,稍安勿躁,此时若是闹起来,这几日的努力便前功尽弃了。”
许梦瑶这才深吸了口气,转身回了宫殿,只觉浑身冰冷,心头却呕了口气,脸色也难看至极。
云伶摆弄着手帕,她闲来无事便喜欢绣一些小东西,以往也没有绣过,前世父兄都宠她,只要她开心快活,便什么都不勉强。
这一世,这身体不受宠,女红更是一窍不通,她这还是跟新提上来的二等宫女碧儿学的。
只她手法生疏,时不时便会扎了手,刚嘶了一声,便觉得腰间一紧,手也被一只大掌握住,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怎么这般不小心。”
云伶抬头望了他一眼,正是多日未见的景南浔,她抽回了手不在意道:“小伤而已,不碍事。”
却没抽回来,景南浔紧紧地握着,责怪道:“学这些做什么,平白填了伤。”
他倒是比受伤的人还紧张,云伶抽不回来,便由着他握着:“不许做了,都是些无用的东西,不值得你伤了手。”
言罢,抢过那绣了一半的帕子就要扔出去。
云伶眼疾手快地抢了回来,蹙眉道:“不许扔,我好不容易才绣成这样的。”
她一副护食的样儿,生怕他会抢,看的景南浔哭笑不得,手中发痒,忍不住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呀!”
云伶不理他,低头抚弄皱了的帕子。
景南浔抿了抿唇,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至床榻,放于柔软的被褥之中,也跟着侧身躺下,他道:“近日来委屈你了。”
云伶望他,不明所以。
他便解释道:“边疆战事不利,若非要安稳军心,朕不会日日宿在明月阁。”有些不自在的语气,他不习惯和别人解释什么。
云伶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心头忽而一片复杂,低低应了:“嗯……”心中却疑惑,她只叫林文挑起小争端,怎会如此严重……
景南浔以为她不信,便抬起她的下巴,有些急切道:“爱妃,你相信我,若非如此,我不会去她宫中,待在她那,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煎熬。”
最后一句有些委屈,云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有些啼笑皆非,他去哪里,去做什么,与她何干,何须巴巴的来解释。
“皇上是天下之主,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她淡淡道。
景南浔捏着她下巴的手忽然用力,见她蹙眉,又下意识地松了手,目光却是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眸,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深处。
“爱妃,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云伶险些笑了,她用什么在意,凭什么在意,只这些话是不能说的,面上却控制不住露出了些许讽刺:“臣妾在不在意,不重要,皇上想宠谁,不必与我解释。”
她目光真诚:“真的不用。”
身体中的温暖尽数褪去,冰冷从心底涌上,流向四肢百骸,他喃喃地问:“慕尔暖,你可还有心?”
要怎样,才能重新得到你的心?
云伶再也维持不住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恍惚地想,她的心……在哪里?
她的心死在了刑场上,死在了他下旨斩杀云家满门的那一天。
“皇上,我没有心了。”她终忍不住用最厉的语言去刺伤他。
仿佛他痛了,她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