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厢货发动，先是由近及远，随后又由远及近，最后又渐渐停息下来。
赵丰年知道，大风叔叔已经开回家门口了。
赵皎凡家就在前面一排房子从东往西数第五家。
所以离得这么近，自然能根据声音听出来。
不说这个，赵丰年还记得自己读小学时，下午放学回到家里。
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害怕，等着外出赶集的父母回来，那时候基本都是晚上八点左右，父亲开着的三蹦子刚开到村南头那条高中街自己就能清晰的分辨出来。
那时候自己在家最盼望的就是那个声音，自己总会第一时间跑到院里，把那根顶着大门的木头拿开，用力对着两扇大铁门各来一脚。
邦邦两声，大门狠狠的靠在墙上，自己再飞快的把两扇门打开到最开的程度，然后站在月台上，等父母归来。
那时候的天空很干净，抬头看去洒满星辰，明亮的月亮照射下来，不及三蹦子车头那老化的卤素灯。
“小年，来，你给我讲讲你们语文老师是怎么在课上讲流氓这个词语的？”
赵母蹲在院子中央晒得滚烫的大铝盆前，一边撩水洗手，一边斜着眼瞅着自己的儿子。
“啊哈？什么流氓？是《牛虻》，艾捷尔·丽莲·伏尼契写的小说。”
赵丰年心里一紧，不过仍旧故作轻松的说道，心想幸亏当初读大学装逼去了两趟图书馆。
“你妈才三十几岁，耳朵可没聋！”
赵家一般都是小事当妈的做主，大事当爸的做主，不过一般没有大事。
“嘿嘿嘿，妈咱们晚上吃啥？”
“你小子还跟我玩心眼，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色儿的屎，你那点花花肠子还跟我显摆，小心你大风叔叔那沙包大的拳头。”
听到这里，赵丰年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心想不管我经历过什么，还是逃不出老妈的五指山啊。
“嘿嘿嘿，没事，我妈是谁，谁能在我妈面前动我一根汗毛。”
到底是家里的老二，赵丰年拍马屁的功夫可是炉火纯青，要不然以他闯祸的能耐，早就不知道吃了多少顿竹笋炒肉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赵丰年从懂事起，就是看着哥哥如何在混合双打的磨练下健康成长的，所以从小就懂得看父母颜色，一般来说都不会主动惹事，偶尔一次花样作死也会在父母发飙的时候各种马屁拍得父母身心舒畅。
最有效的避免挨打的办法就是，在父母动手之前，哄得他们不好意思动手。
“你小子，这个月在学校有没有闯祸。”
“没有，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会再让你们操心了。”
赵丰年看着目前那满头乌发，试图说一些懂事的话来让母亲放心。
“不让我们操心？那我还给谁当妈去！臭小子。”
赵母这时候走了过来，伸手要扯赵丰年的衣服，准备顺手洗了。
“妈，你干嘛呀！我自己会洗衣服。”
“你洗的不干净，乖，快点脱下来。”
“我洗的干净啊，我也是用的雕牌洗衣粉洗的！”
“诶呦，臭小子长力气是不。”
“妈妈妈，君子动口不动手，别别别，我脱还不行吗？”
赵丰年说着话，逃也似的跑进西边的卧室。
“哎呦？还知道跟我害臊？你屁股上长了几颗痣我比你都清楚。”
赵母笑骂着，不过并没有跟进去。
她已经经历了一次大儿子长大了，今天这一幕她知道总会来的，可是为什么那么堵得慌呢？
她还记得小儿子两三岁时的可爱，小儿子断奶晚，总是追着自己要“吃两口”、“吃两口”。
那时候家里没什么钱，婆婆对自己家区别对待，一天都没帮自己带过孩子，丈夫外出打工，自己一人拉扯孩子。
有时候夏天总是自己和姐们儿一边打麻将一边捏着怀里小家伙的脸蛋，那段时间自己手气贼旺。
后来丈夫身体得了重病，干不了重活，于是夫妻俩买了一辆三蹦子赶集，那时候披星而去戴月而归，看着身边的小家伙活蹦乱跳的也没觉得有多累。
她还记得有一次，小儿子在纸箱子里睡着了，隔壁摊位的摊主开着车险些压到那个纸箱子。赵母疯了一般吼停了那个平时经常打趣的摊主。
对方有些无所谓的说道：“不就一个纸箱子吗？给你压坏了，我再赔你一个不行啊。”
“赔？你拿什么赔？那是我的宝贝疙瘩。”
对方走上前来看到熟睡的赵丰年，一句话没说，点头哈腰的服软道歉。
赵丰年小时候没张开，换句话说长得很丑，而且思维方式也比较特殊，每次打架都趴在地上，像头驴一样尝试着用腿踹对方。
赵母不止一次自我怀疑，当初是不是抱错了孩子。
可是孩子再丑，也是自己的宝贝。除了自己，谁要骂一句自己都要跟对方急眼。
赵丰年是小学学习应用题的时候开窍的，他还记得一年级第一个学期学期末的一天。
他们第一次学应用题，老师讲完之后留了三道应用题，声称谁做完谁就可以提前回家。
眼瞅着教室里同学越来越少，最后就剩三五个人。
赵丰年都快急得尿裤子了，都没做出来，最后还是抄了小伙伴的才虎口逃生。
自此以后，赵丰年的学习成绩就没让赵母发过愁。
不过当妈的心里总是觉得对不起孩子，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没有给孩子做过一顿早饭。
赵丰年童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妈，我这衣服其实昨天刚洗过了。”
在赵母看着院墙外的大杨树怔怔出神的时候，赵丰年还是把衣服乖乖的递给了母亲。
他知道一个道理，如果你想做一个懂事的孩子，就尽量去成全父母。
“看这上边沾的污渍，还长大了！你长大了吃西瓜还能吃到身上去啊？”
赵母接过衣服，一边在搓衣板上用力搓衣服，一边数落起来。
“害！这是小媛媛刚才丢我身上的。”
“她扔你，你就站那给她扔啊。”
“她偷袭！”
“那她怎么不扔别人啊，媛媛那么乖，肯定是你招惹人家了。”
“得，我不跟你扯，我去徐康家看看他回来没。”
赵丰年再次意识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和老妈犟嘴。
于是他机智的终止了这个愚蠢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