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阴影无声笼罩在澜风城上方,月亮也显得黯淡无光,所有人无言的等待死神的来临。
仿佛一刹那,又好像过了好久,想象中的爆炸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有了消散的迹象。
广场上空,不知何时悬浮着一位白衣文士,方正的脸庞温润谦和,一双眸子宛若晨星,波澜不惊的望着眼前骇人的景象。
他随手结印,轻轻向前一推,一道白芒“嗖”的一声便没入那团膨胀的青芒之中,十来秒之后,暴动的灵气恢复了正常,其内的人影重重跌落在地,没了声息,睁开的眼睛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没去看倒在地上的人影,视线转向了正在逃跑的另外三个人身上,尤其是那个周身缠绕黑芒的老者。
三人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背后冒出丝丝凉意,拼了命往城外逃去。
“违反城规者,诛。”
白衣文士御空而来,瞬息之间便将距离拉近在一尺之内,三人此刻眼中尽是慌乱,红衣女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我们不是有意冒犯,还望手下留情。”
另外两人也一齐跪下,低着头不敢说话。
场上的众人望向白衣文士,木然的眼神中渐渐焕发出一丝光彩,重获新生的喜悦在晶莹的泪珠中不断涌动,一个劲对着他表示谢意,“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白衣文士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他们的感谢。
这时,一队身披黑色盔甲的士兵步伐整齐的疾跑而来,正是澜风城执法队。
不等白衣文士开口,他们两人一组,手中拿着不知何种材质的银色皮索,将那三人绑得结结实实的。
直到此刻,还未跑出多远的何渊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急忙放下林皓检查伤势,陈小藻也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徐泷月将妹妹揽在怀里,漠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情,刚才,就是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为她硬接了一掌。
白衣文士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几人,看着执法队为首的那人,吩咐道,“赵景,把这三个人押入大牢,今天晚上,严加巡逻,不可懈怠。”
赵景恭敬答道,“是。”
便押着脸色惨白的三人走向远处。
白衣文士快步走向何渊这边,一把将林皓抱起,罕见的露出疼爱的神情,道,“今晚多谢几位了,改日再请几位城主府做客。”
何渊一拱手,肃然答道,“大人言重了,是我们该感谢大人才对。”
陈小藻也急着说道,“大人,您一定要把林木头治好。”
白衣文士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抱着林皓凌空而去。
徐泷月见他远去,仍怔怔的站在原地,手掌轻轻抚着徐泷烟的发丝,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小藻这时才注意到徐泷月的存在,就在徐泷月冲向那对母子的一瞬间,陈小藻因何渊而起的莫名的敌意顿时烟消云散,眼中反倒多了一些敬意。
她伸出小巧的手掌,搭在徐泷月的手上,对着她们二人露出甜甜的笑容。
“姐姐,你刚才已经很勇敢了,不要太自责了。”
徐泷月望着那张纯粹精致的脸蛋,思绪回到眼前,莞尔一笑,“谢谢你。”
徐泷烟看着姐姐的笑容,一脸愕然,呆呆的盯着陈小藻。
站在三个女人旁边的何渊心中的惊讶无以复加,想起前几天陈小藻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愈发觉得女人是种神奇的生物了。
上一刻还充满敌意,下一刻就姐妹情深。只能说,女人的世界,他不懂。
他咳嗽一声,说道,“小藻说的对,你不必太过自责,毕竟这种事不是谁都能碰到的。”
徐泷月闻言点了点头,向着陈小藻说道,“时间不早了,有时间可以来徐家找我。”
徐泷烟兴奋的跺了跺脚,“一定要来哦”随即俯在陈小藻的耳边,小声道,“这可是我头回见她笑呢。”
陈小藻满心欢喜的应了下来,望着两人消失在华灯尽处。
何渊拉着她的手,疑惑的问道,“前几天你不是还看不顺眼吗?”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又犯蠢了。
果不其然,陈小藻的小手已经慢慢靠近了他的耳朵,“我乐意,要你管?”
何渊迈起大步,头也不回的往前奔去,突然,一声杀猪般惨叫划破夜空。
很快,人群再次蜂拥而聚,似乎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就像往小溪里投入一粒石子,涟漪过后便复归平静。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今天,依旧是一个纸醉金迷的不眠之夜。
刘家,一个华丽亮堂的房间内,家主刘明涛半躺在一张玉几上,双目微闭,低沉开口,“查清楚了?”
在他下方,半俯着一个黑衣男子,听到刘明涛问话,他身躯一抖,说道,“回禀家主,那四人乃是外地来的亡命徒,不知从哪得了消息,说幽暗之森边缘有一头虚弱的银翼紫睛虎,几次试探过后,竟成功杀死它,夺取了妖丹。后来他们分赃不均,起了内讧,这才惹出这些事来,东西也落到了城主府手中。”
“城主府么?谁出的手。”刘明涛淡淡道。
“经属下查证,正是执法队统领白羽。”
他挥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黑衣男子小心翼翼的退出房去,带上房门。
这时刘明涛豁然睁眼,露出那双阴鸷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徐岩,这也是你想要的吧。”
徐家,正堂内,家主徐岩端坐在正中间,神色冰冷的望着下方跪着的徐泷月,仿佛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女儿。
他拿起桌上的戒尺,缓步走到徐泷月身边,用力的敲打在她的手心上,说道,“说,错在哪里。”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疼痛,她面色不改,这种程度的惩罚,多年来她早就习以为常。
“一,不该教唆幼妹,二,不该贪玩享乐。”
徐岩听她说完,紧握戒尺,又重重的敲了一下,“还有三,知错而错,错上加错。”
徐泷月低着头,紧咬银牙,一声不吭,记忆深处的画面渐渐涌上脑海。
自她记事起,父亲的脸上便没有露出过笑容。
在她十二岁开脉纳灵时,徐岩经常会带着她来到幽暗之森的边缘,冷漠的看着她和那些凶猛暴戾的野兽厮杀。
那时的她,心中满是恐惧和无助,无论她的哭声,叫声有多么的凄凉,那个男人依然只是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只有当她筋疲力竭,伤痕累累时,徐岩才会将她随意拎起,带回家交给下人照料。等伤好的差不多时,再次来到幽暗之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孩子能在父亲的怀抱中肆意妄为,而她却要遭受这种待遇。
直到有一天,她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
“为什么你要那样折磨她,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你不要管,我不能让徐家的基业毁在我手里。”
“就因为徐家的功法不适合女子修炼?就因为你身上有伤不得寸进?好,徐家的基业我不管,但我的女儿我必须得管,你要是再这样折磨她,那就先让我死在这。”
“你,妇人之仁,愚蠢。”
徐岩一脸铁青的推门而出,徐泷月蜷缩在角落里,无声啜泣着。
从那天起,她不用再和野兽打交道,而是开始了高强度的修炼。
也正是从那天起,她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冷漠,她要证明给父亲看,她不会比那些男人差,只是,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少女的纯真了。
思绪回到眼前,徐岩已放下戒尺,背负双手,不再看她。
徐泷月没去管手心的疼痛,请了个安,脚步沉稳的出门而去。
在她离开后,徐岩凝视着那根戒尺,目光深邃。
夜已深了,城主府内一片宁静。
白羽站在林远峰身边,汇报着今晚发生的事。
林远峰眉头微皱,问道,“皓儿伤的重不重。”
“胳膊断了一条,经脉也有损伤,其余倒无大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了。”他答道。
“嗯,那人可问出了些什么。”
“他自尽了,死也未曾开口。”
“好,那妖丹你先保管着吧。”
白羽闻言,道,“是,大人。”
忽然,屋内的烛火一阵摇晃,忽明忽暗。
林远峰望向白羽,开口道,“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