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以死抗争
旱灾和虫灾连续发生了两年，庄稼几乎绝收，饥寒交迫的农民，为了活命，能逃的逃走了，老弱病残的人饿死了许多。这正是寨主高价卖粮，低价收购土地的时候。陷入困境的国江，被迫向寨主借粮，借钱，吃完用完再借。驴打滾的利息，今年借了，明年还，明年还不起，推到后年。灾年过后是丰年，国江的两成收入都还了债，债台仍然越筑越高。一入腊月，债主就领着管家上门逼债，国江夫妇低三下四地祈求他再宽限些日子。国江心想，既然没本事养活老婆孩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被贫穷折磨得实在没法活了，愁得饭吃不下，身体日渐消瘦。
年关到了，开运杀猪宰羊，磨面、磨油、打酒、买菜、蒸馍、炸丸子、包饺子，每样东西都给国江家送去一些，守诚和守信也给他们及时地送来了年货。
除夕晚上，忙活了一天的贞君，和儿女都沉入了梦乡。万念俱灰的陈国江，借酒浇愁，流了一阵眼泪，给贞君留下遗嘱，把二斤烧酒喝完，关上门，拿着一根麻绳走了出去。
大年初一天刚亮，寨主家的长工拉开大门，见门框上赫然吊着一个人，吓得屁滚尿流，急急忙忙跑进后院去报告。寨主听了几乎吓死，战战兢兢地一边骂着“是哪个不喘人气的，大年初一给我送‘大点心’，祸害我？”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门楼下，仔细一瞧，死者是陈国江。他哎呀一声跌倒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他为什么怕成这个样子？因为国江是他逼死的，飞刀大侠洪贞君，和她的一对儿女，是不会放过他的。他急忙叫人在大门外放了一张床，把国江放在床上。尸首已经冰凉了，抢救已无济于事了。他叫儿子把保长和几位乡绅请来帮助调解，叫长工去请洪贞君。为了预防谈判破裂，他叫护院的狗腿关上大门，各就各位，做好战斗准备。
贞君母子，天明起来洗了脸，发现国江不在家，她拿起桌上的遗嘱读了一遍，才知道他是以死与寨主斗争到底。恰在这时，长工上门来报信，说陈大侠昨夜吊死在寨主家的大门上了，寨主请她去谈判。她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听到噩耗，并未乱了方寸，立即领着儿女到开运家里，把国江被寨主逼死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叮嘱他们：“这件亊与你们无关，你们若出面帮忙，以后寨主就会找你们的麻烦，在沈庄就住不下去了。这个仇我非报不可，外面闹翻天，你们管住大力不要让他出门。请兄弟叫上几个邻居，在您林后头挖个墓穴，准备埋葬国江吧。沈庄我们不能住了，埋了国江，我们就走。”
建武抱住公婆和大力哭着说：“爹娘多保重身体，哥哥等着我，我非你不嫁。”
把亊情交待清楚，给他们磕头谢恩，然后洒泪而别。
开运一面派进才赶快跑步去双楼，给张守诚兄弟二人送信，请他们赶快来寨里为她母子助战，一面派几位邻居到寨西边给国江挖墓穴。
大力暴跳如雷，操起铡刀就要出去为师傅报仇。爹娘说，你岳母娘仨报了仇，就远走高飞了，你杀了人，我们往哪里逃？你岳母为了顾全我们的性命，才不让你出门的。你若不听她的话，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能对得起她吗？能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吗？经过劝说，总算把他稳住了。
邻居们都念着国江和贞君的好处，对他们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便想利用这次机会，狠狠地整治这个灭绝人性的缺德鬼——沈图利。大家见她母子三人冲过来了，便闪开一条路，并小声鼓励他们，杀了恶魔，为陈师傅报仇雪恨。
娘仨，把仇恨已经化成了力量，站在灵床前痛哭了一场。然后朝大门瞥了一眼，哈哈地冷笑了一阵，吓得人们毛骨悚然。她愤怒地吼道，沈缺德，你有关门计，我有越墙法，今天老娘非杀你全家不可。孩子们守好您爹，娘杀了他们就回来。她正要发力跃身，保长和绅士们马上拉住了她，并大声劝她，洪大侠，请息怒，你把寨主一家人都杀光，陈大侠也活不过来了。寨主说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他一定满足你。他们又小声提醒她，院里枪炮都布置好了，你跳上墙头，他们一枪把你打倒，然后斩草除根。这是个无法无天的乱世，你千万不能盲目行动。他们拉着她继续造势，洪大侠，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能扔炸弹，如果把这几十颗炸弹扔进院子里，寨主家的房子，即刻就会夷为平地，千万使不得，你高抬贵手，饶了他们吧！
守诚，守信听到噩耗，气冲霄汉，立即率领一帮徒弟，飞奔而来，他们对死者行了跪拜礼，劝大嫂，人死不能复生，大敌当前，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由我们在这里保护着，你们不用怕，一切据理力争，不要辜负了大哥的一片苦心。大嫂深表感谢。
寨主一家人，对扔炸弹信以为真，吓得鬼哭狼嚎，老婆催促他，无论她提什么条件，都要答应。她报仇心切，你千万别再逼着她扔炸弹了。寨主抖抖索索地站在院子里大声说，洪大侠，洪奶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老人家，即使把我们都炸死，陈老爷也活不过来了。我沉痛地向您老人家赔礼道歉。你们欠的债，一笔勾销，我厚葬陈老爷，再赔偿白银一千两，麦子两千斤，您老人家若不满意，可以再商量。
她说：“第一，给您陈老爷准备两套新衣服、新鞋袜，新被褥和一口柏木棺材；第二，你必须当众把欠账烧了，赔偿白银一万两，并且当众兑现。第三，你一家人，必须给陈老爷披麻戴孝，举行隆重的殡葬仪式，如果不答应，就炸死你们。”
郭保长把她的原话一句一句地传给寨主，他老婆孩子逼着他快答应。寨主哭丧着脸训斥道，快闭上你们的臭嘴，不准瞎喳喳。他对外喊到，头两条我答应。一万两白银也不算多，但是我倾家荡产也凑不够，我再给您老人家增加一千两，一共两千两行不？
郭保长及时地给寨主传话说，少六千两就扔炸弹。寨主哀求道，我只能给您四千两，洪奶奶若不同意，就扔炸弹吧。
保长和乡绅们急忙摁住洪大侠的手，诚惶诚恐地大声说，洪大侠千万不能扔炸弹，我们当家再给您增加五百两吧。寨主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这就给您拿银子去。
保长对寨主说，一切都谈妥了，你快出来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兑现四千五百两白银，把你的备用棺材抬出来，给陈老爷成殓，你们披麻戴孝，给陈老爷守灵和出殡吧。
他开了大门，跪着爬到洪贞君跟前，磕头如捣蒜，连声说，谢谢洪奶奶的不杀之恩。又跪着灵床嚎啕大哭：“陈老爷，是我逼死的，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该死。”他使劲抽打脸，叫管家把欠账当众焚烧，把一袋四千五百两白银交到贞君手里，请人给国江穿戴好，放进红漆柏木棺材里，在灵前点上香、摆上供品，烧了纸钱，一家老少柱着哭丧棒，跪在棺木两旁，给国江守灵。他们越想越窝囊，恨得牙根疼，也不敢说，只有用眼泪发泄心中的愤懑了。他们呼天抢地地哭喊，胡家乐班，使劲地敲锣打鼓，吹喇叭，进行伴奏。
洪贞君怕寨主打黑枪，告诉保长和乡绅及守诚兄弟二人，等邻居们吃了酒席，就出殡吧。
大家表示理解。一切准备就序，保长对抬丧人大喝一声“前后上肩，拉点就走呀……”
寨主把丧盆子举起来，砰的一声摔碎，队伍就出发了。乐队在前面奏乐，他一家人跟在乐队后面，痛哭流涕地哭喊，陈老爷，你可把我们坑苦了呀……。
洪贞君和儿女跟在棺木后面，大放悲声，哭得众人心酸落泪。守诚兄弟架着他们，一步一步往前走。沈庄寨，万人空巷，邻居们，列队为陈大侠送行，祝他一路走好。
殡埋了国江，贞君母子三人，给大家磕头谢恩，跟守诚守信道了别，便直奔西北方向而去，从此杳无音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