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聂白背着一个大包袱,将手中铁棍当做拐杖,踏上聂云为他开辟的小径。近一年的时间后,原本清晰可见的土路已被重新长出的杂草掩盖得七七八八,然聂云已经顺着这条路走过多次,就算这条土路完全被杂草覆盖,他也可以凭借记忆中的路标走出这片森林。二百里的路程,他上次走了两整天,这次因为百会穴被打通,力气长了些,便在清晨练完拳吃完饭才向着上河村出发。
“记得没错的话上河村这几天正好开集市,附近镇子的人也会过来收山货,运气好的话这次带的东西应该都能处理掉。盐快用完了,再买些干粮,赵铁匠上回说缺鹿皮做袄子,所以先去他那取弓……。”
轻巧地在林间行走,聂白欣赏着沿途风景,规划到上河村后的事物。
闷头赶路的时间总是枯燥的,不过对能够独自在深林中生活三年多的聂白来说,枯燥孤独并没有多难熬。相反,他还能在这期间找些乐子做,比如在地势平坦的地方跑上一个时辰锻炼身体,爬到树冠处眺望无边的林海,观摩西方巍峨高耸的山脉,顺便掏几个鸟窝,采摘沿途见到的草药,太阳落下的时候在月光下练拳……单调不是聂白生活的信条——至少自己觉得并不单调才行。
饶是如此,聂白赶路的速度也没落下,一个时辰走二十多里地,正好在第三天清晨走出这片森林。
眼前广阔的耕地,不远处错落不齐的农院,让久在深林中的聂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他的印象里,上河村是一座规模不大的村子,整个村子不到百户人家,多以农耕生活。保长是村子里最富有的一户人家的家长,中过秀才,在附近镇子里有店铺生意,十几年前家中还出了一名修士,在名为清气道的仙门修行。平时调节邻里纠纷,官府收税时也帮着官吏收缴税款,在这名姓刘的保长的治理下,这个不大的村子日常秩序井井有条。
尽管还是清晨,但正是农忙时节,又恰逢这几天每月一次的集市开市,故而田中已有很多人在耕作,为作物除草、施肥。走在土路上,有些人或是如自己一样背着包袱,也有些人将物件放在独轮车上,熟练地疾步推行。集市在上河村南方,所以需要穿村而过,这些与自己顺路的应当是附近村落参加集市的人。
进了村子,聂白并未继续向人力所向之处前进,而是一个右拐进了村子的岔路,又左拐右拐,走到一座院子前。隔着大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清晰可闻。敲了几下门,院中打铁声停顿下来,随后大门开启,迎面是一名高壮大汉。
“哈,聂小子,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过来呢,你就来敲门了。来,里面请!”
壮汉笑着拍了一下聂白肩膀。
“嗯?”
壮汉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聂白。
“怎么结实这么多?上次你来的时候拍你一下你还得龇牙呢。”
“嘿嘿,偶有精进,偶有精进。”
“好小子,到练肉境界了?我赵虎三十一岁才到此境界,你这娃娃才多大,就和我一般了!”
高聂白一个头的壮汉搂着聂白的肩膀,一同进了院子中。
“赵磊,你看看人家聂小子,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已经是练肉境,再看看你这不争气的东西,都快二十了,练皮八字没一撇!”
壮汉赵虎指了指聂白,又指向火炉旁用肩膀的抹布擦汗的高壮青年。
“爹,人家聂白厉害着呢,你总不能指望只兔子能和老虎较劲把!”
高壮青年一脸无辜。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说谁是兔子呢,你要是兔子老子不也是兔子了么!”
嗯,小兔崽子大概不是兔子吧……
壮汉又数落一顿青年,然后突然盯着聂白,眼冒绿光。
“不知赵叔有何指教?”
被赵虎盯得发毛,聂白硬着头皮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村子里练肉境的武者唯我一人?”
“知道啊!”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久没和人切磋武艺了?”
“呃……这样吧赵叔,等我卖完这些山货的,再来找你切磋武艺吧!”
“哈哈哈哈,聂小子,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人,聪明还不拐弯抹角!对了,你是来取弓的吧,我这就给你拿!”
赵虎说罢转身进入身旁木屋,不一会儿便提着一把弓和一个箭壶出来。
“这弓弓臂用的是五十年檍木,弓弦用的则是青牛皮绕其后腿跟腱揉成,标准的五石弓。箭的话铁打的三棱头,箭杆是桦木,箭羽是从塘里绿头鸭上拔下来的,来,你试一下。”
说罢就从从箭壶黎取出一支箭,连带弓一起抛给聂白。
“赵叔,我没用过弓啊。”
“没用过你找我做这个……”
赵虎白眼一翻。
“左脚前右脚后站定,腰为重心,开弓时腰、腿不可乱动,一动就容易射偏。箭尾卡在弓弦上,搭弓左侧,错了,箭腰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哎,对了。把住弓臂,先记着等会儿拉弓的时候眼、箭、弦在一条线上,好,拉!”
聂白用力,整个弓立刻在“嘎嘎”声中弯曲起来。
“真有你的啊,聂小子。第一次拉五石弓就差不多拉满了,孺子可教啊。瞄着墙下面的地吧,记着松箭的时候手不能往后甩。好,放!”
“砰!”
霎时尘土飞扬。
“咳咳咳,早知道就不让你射出去了,刚收拾完的院子又一地灰,你婶回来怕不是又要打我!咳咳咳……”
聂白在箭撒手的时候便往院子另一边逃去,现在的他虽然没有前面赵虎父子俩那么狼狈,但脸上因为刚才奋力拉弓而通红。
“我婶那么娇弱,哪能打得动您呢。来,叔,看下成果。”
待浮尘散去,赵虎狠刮了一眼提前开溜的聂白,蹲下身寻找方才射出去的箭。
砖墙下,多了一个小土坑,只能看见粘上泥土的箭羽,其以下都没在地下。
赵虎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好奇地朝土坑打量的聂白,伸手将箭拔了出来。
“力道不错,准头差太多,慢慢练吧。等你去完集市后回来,我再教你上下弦,还有平时的保养。”
“好嘞,先多谢您了赵叔!啊,对了,我这根棍子又有点轻了……”
“嘿,你小子运气是真的好,这村里铁算是最沉的东西了,若是平时你跟我说,我一时还真没什么办法。隔壁头塘村的韩大夫你认识吧,他前两天采药时在河边捡到几块玄铁,你看看能不能用你在林子里采的药草跟他换一下,反正这几块玄铁在他手里最多就时腌菜的时候压着盖子!至于报酬,我看你包袱里乱七八杂的皮不少,都留下来吧,你也知道你婶子手巧,处理这些皮毛什么的得心应手。”
“啊?赵叔,你这是在抢劫啊,我这包里几十张毛皮呢!”
“那你这棍子我就爱莫能助了……”
赵虎肩膀一耸,手一摊,五大三粗的脸试图摆出一个无辜的眼神,看这聂白。
“咦……成交了还不行吗,奔四的人了还摆这么个表情,受不了……”
聂白说着把包袱打开,将包袱里的各种皮毛抓起来抛给一直看他笑话的赵磊。
“鹿皮、狼皮、牛皮、羊皮,嘿,还有张豹子皮……谢了啊,聂小子,这次我家算是能挣上不少银子了,回来请你吃饭!”
“切,看我不吃哭你!走了,赶集去了,记得做我爱吃的糖醋里脊!”
麻利地将剩下的东西重新打包,聂白背起缩水一圈的包袱,朝院子外走去。
“到了之后先找你婶,告诉他不用再收毛皮了,还有韩大夫一般在东头,身后插着‘江湖郎中’的家伙!”
“知道了!”
聂白手一挥,消失在赵虎眼中。
“这小子,真是来去一阵风……”
赵虎面带苦笑,摇了摇头。
“磊子,把这些毛皮放起来,接着干活了。还有,看来我得好好鞭策鞭策你了,不到练皮境你就别想消停了!”
“不要啊!爹!”
清晨的小村,回荡着赵磊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