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好睡了一晚上,被晕车折磨得就快脱行的媒婆终于在第二天的早上又恢复成了平日里元气满满的俏佳人。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一身醒目的绯红,手里摇的也依旧是那把葵扇,白红莲步履轻盈地踏进苏家饭厅的时候就看见冰山美人黎乐冰——苏家大少奶奶独自坐在饭桌前的身影。
美人虽美,但若对你始终摆着一张敬而远之的城墙脸,不管是谁,见着美人时那点激动的小火苗现在也都该灭了,即使脸皮厚如媒婆白红莲,此时此刻见到坐如松、冷如冰的黎乐冰,心里也在为自己暗暗流汗——冰山美人不好对付啊,特别是嫁了人的这种,连打听打听生辰八字来缓解气氛的招数都用不上。
白红莲下意识地扑扇了两下手里的葵扇,妄想把饭厅里面那点凉飕飕的感觉赶走,讪笑了两声坐到黎乐冰旁边的位置,礼节性地扯着笑脸道:“苏少奶奶早啊,怎么就您一个人?苏少爷和王爷呢?”
“白姑娘早。”黎乐冰朝白红莲微微点了下头表示问好,然后依旧顶着那张美丽却没有表情的脸继续说道:“相公和王爷已经用过早膳出门游玩了,我在这里等白姑娘一起用膳。”
“呵呵,这样啊,苏少奶奶有心了。”白红莲的脸虽然是有笑容的,但她现在脸上挂的这个笑容,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叫暴风雨前的宁静——此刻白红莲的心里早就已经翻江倒海,巴不得扯过那个把她丢在苏家就不闻不问的无赖王爷一顿“照顾”,你跟着有钱少爷逍遥快活去了,把我丢给一个冰山美人受冻受寒,算你狠!
白红莲觉得能够成为苏家大少奶奶的黎乐冰绝对是一个十分合格的淑女,因为针对吃饭这一点,她已经把“食不言”的奥义发挥到了极致,就连吃东西的声音也要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才能听到那么点儿动静。
两人一言不发地吃完了早饭,白红莲想着终于可以摆脱冰山美人的寒气,去到阳光底下解解冻,但没想到美人居然“热情”地邀请自己去苏城城里逛街,说要一尽地主之谊。
看着美人面无表情,但却双眼有神地等待自己回答的样子,白红莲觉得自己正深刻地体会着什么叫做“进退两难”,答应吧,跟着一块冰似的人出去逛街,你觉得你能乐到哪里去?不答应吧,你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现在还摆谱拒绝人家,你说你好意思吗?于是乎白红莲很识大体地点下了她那颗充满纠结的脑袋。
天上天堂,地上苏杭。
白红莲此刻明白这句话果真一点也不假。苏城的热闹繁华,不同于京城,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或许是因为出门在外,也可能是因为天气不错,白红莲跟着黎乐冰随意地逛了大半天,倒也觉得其实冰山美人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话题也自然而然多了许多。
虽然多数是白红莲说上十句,黎乐冰回上两句,但白红莲已经觉得这总比两人相对无语要好上太多了。两位美人在街上滔滔不绝,当然这滔滔不绝的对象仅限定为媒婆白红莲,边走边说间,白媒婆发觉从前头茶馆里刚走出门的两个公子哥儿不正是一大早儿就没了人影的小王爷和苏家大少爷么?
“王……公子!苏少爷!”白红莲毫不浪费她作为媒婆的好嗓子,相隔甚远就已经喊开了,中间还楞给李姓小王爷换了祖上。
两位公子哥儿愣神回头的功夫,白大媒已经拉着黎美人站到了俩人跟前,没等俩人开腔呢,就被白红莲抢白道:“王公子啊,您这逛了大半天的,可见着合心意的姑娘了?”
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小王爷真有一口血吐给她看的冲动,人说敬业是品德,可敬业敬成白红莲这样的,着实让他一口气憋在胸口,下不去又出不了。立马打开折扇给自己狠摇两下降火,小王爷没啥好气道:“本公子是何等身份,庸脂俗粉怎能入了本公子的眼?”
“不能啊王公子,江南向来多美人儿,我看这苏城的姑娘可都长得水灵灵的,要不您再好好瞧瞧?”以上这段回话,绝对是媒婆界通用语,白红莲这个时候说出来,不能不说她可真够专业的。
小王爷的脾气这个时候已经退了下去,跟白媒婆抬杠斗嘴的心思却异常旺盛了起来,面上摆起一贯的痞样儿,嘴里也不忘开始带上几分无赖:“虽说江南出美人,可本公子娶妻向来看缘分和感觉,纵然她是倾国佳人,只要本公子看不上眼的,本公子也懒得搭理。”
“那公子可有看上眼的了?”白媒婆从善如流。
“没有。”小王爷毫不含糊。
“那怎样的女子才能入了您的眼呢?”白媒婆不耻下问。
“自然是……”小王爷故意卖起关子,手里折扇拨弄了两下才续道:“佳人。”
“那怎样的才算是您的‘佳人’呢?”白媒婆咬牙切齿,“佳人”二字简直可以说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别忘了,小王爷没什么特长,但耍无赖这一项绝对算得上炉火纯青。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白红莲面上已经不甚好看,小王爷自然看到了面前的小红娘即将气炸的表情,于是不等白红娘开口,一句话顺利把她即将出口的抱怨都堵了回去:“苏大少替本公子约了城外冷山寺的主持听佛,再不走就吃了,你跟苏少奶奶好好逛街吧。”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小王爷早已经拉了苏大少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我就知道!”白红莲站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嗓门的音量毫不顾忌周围的群众:“我就知道又是这样,京城的时候是这样,沽城的时候是这样,泉城的时候是这样,到了苏城还是这样,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除了这句话你就不能换点别的说吗?不就好好娶了老婆么?有这么难吗?有这么难吗?”
黎美人眨巴着水灵大眼睛看着气得直跳脚的白红娘,突然脑海里想起了在家的时候见到过的一只炸毛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