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坐到小王爷家大厅的时候,白红莲知道了刚才那个长脸盆子的中年男人居然就是当朝的宰相大人严百。而他会出现在王府的原因,表面上是探望刚从江南归来的小王爷,但实际上嘛,据小王爷的原话是说:“这老狐狸哪有那么好心,我一个没权也没势的闲人,他哪舍得花力气巴结我呀。要不是他对我有点怀疑,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进王府的门槛儿。”小王爷一得意,话一顺溜,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一直都说,白红莲可能算不上一个聪明的女人,但她绝对有她的小精明,这不,小王爷的话一出口,留神听着的美人红娘自然听出了端倪,什么叫“对我有点怀疑?”你有什么值得人家可怀疑了?
有问就提也一向是白红莲的另一个原则,秉着贯彻原则的精神,白红莲自然好学地提出了她的疑问:“怀疑你?怀疑你成天游手好闲,浪费粮食?”虽然这话说得着实不怎么内涵,但白红莲知道小王爷一定能够领会其中的精神,这也算是两人一路江南游下来所培养出来的特别的相处方式吧。
“天地良心啊,这个把月来我可是只有掉肉的份儿,哪还有浪费粮食的机会啊。”小王爷说着还故意扯了扯自己的小脸颊,以是他现在瘦得只剩皮包骨。
“嘁”,白红莲毫不犹豫地以白眼一枚回敬,但心里禁不住想到小王爷说的那“个把月”来的事儿——通敌叛国、陷害忠良,这个把月来他们干的不就是这事儿吗?啊呸!是干的和这件案子有关的事儿,那小王爷能让人给怀疑的,自然也就剩下这么件事儿了。
可是……
“今儿早我听说那什么周大人不都给丞相亲自逮了吗?难不成他怀疑你才是真凶?”白红莲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可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
“周大人?”小王爷冷哼了一声,难得露出了一脸讽刺的表情:“一个国子监,五品大小的文官,你以为他能有多大的能耐跟外人勾结,还害得国之肱骨差点锒铛入狱?”
白红莲沉默,她虽没有满腹经纶,但有些事情多少还是知道懂得的。西丹与中原边界相邻,两国关系复杂,大概算是时好时坏吧,坏的时候连年征战,互有胜负;好的时候太平相处,通商和亲。先帝登基的时候,正是两国关系不甚友善的阶段,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有几年了,却一直没有个最终结果,直到黎震挂帅,接连赢了好几场漂亮的大仗,狠狠挫败了西丹的士气和国力才最终平定了边疆的战事,两国关系也渐渐走向太平,当今皇上登基之后跟西丹的关系,只能说勉强还算是处在好的那段时间里头吧。
俗话有云:合久必分。两个国家和平相处久了,就总有些人惦记着想折腾出些热闹,尤其这几年来,黎震将军逐渐年迈,而西丹也经过了好些年的休养生息,怀着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更加想要有所作为了。于是乎,随便派几个探子查探查探敌情,勾搭勾搭敌国内部人员这些也都成了例行公事。不过,这勾搭敌国的朝廷官员也是需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的,好歹你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挖墙脚,碰上个忠心不二的,算你倒霉;碰上个芝麻绿豆大小的,挖跟没挖一个样儿。所以这挖墙脚的对象不仅要意志薄弱,还要官职恰当,那才能够取得有效信息,给己方带来有用的效益。
话题回到被抓的周国子监身上。国子监干什么的?干文学的。说好听了是教书育人,说直白了就是干私塾的,区别仅是人家档次高级点儿。作为一个整天与文为伍,对朝廷来说可有可无、对敌国来说实在不可能得到有用信息的对象,他怎么就成了敌人挖墙脚的对象?人家不还有个远亲是干个丞相的嘛?是啊,既然都是挖墙脚,那人家何不直接挖到丞相的墙角下边,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子呢?
“难道是丞相?”白红莲为自己大胆的猜测狠吸了一口冷气。
小王爷没有吱声儿,摇着小扇子,眨着大眼睛,一脸“恭喜你,答对了”的表情看着白红莲,这是一种无声的承认,承认了事情的真相其实是——当今丞相严百才是那个通敌叛国、陷害忠良的幕后凶手!
白红莲有那么一刻后悔自己干嘛要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因为她似乎又在无意间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儿,大到绝对足以让她被明杀、暗杀、冤杀、错杀……白红莲在心底一边默默为自己遥遥可及的性命神伤流泪,一边狠狠抽打自己求知欲过高的心肝儿。
可是当反省过后,美人的求知欲还是不知悔改地窜了上来:“既然真相是这样,为什么皇上没有捉拿真凶,反倒让他有机会到你府上来晃荡?”
小王爷“嚓”一声收了扇子,眼里流露出了白红莲从未见过的无奈:“平衡。严百位居高位,党羽甚众,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铲除的,而且严百为官多年,政绩一向不错,在百姓中的口碑也不错,这次的案子他又主动拉出了个背黑锅的,如果我们再冒然把他抓起来,朝堂上是必一番动荡,平白给别国趁虚而入的机会。留了他虽然是个麻烦,但却可以维持朝堂上的平衡,所以……”
白红莲抿了抿唇没有接话,朝堂政治这玩意儿就是这样,有时候让你觉得很远,远到有点可有可无;但有时候又让你觉得很近,近到让你咬牙切齿。理智上她能够认同皇帝的作为,但感情上……她愤怒也无奈。
“真够窝囊的……”白红莲无意识地低语,也不知道说的是人还是事。看向同样一脸憋屈的小王爷,白红娘本来还想抱怨的话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撇了撇嘴转移话题:“那老狐狸怎么会突然就怀疑到你身上了呢?”
“估计是……动静太大了吧。”小王爷讪笑了一下,挠了挠脖子,眼神有点儿小游移:“以前出门回来身上也没啥伤啥病,这回第一次伤着了,估计把皇兄给吓得不轻,所以接我进宫的时候动静大了点,老狐狸大概也就这么起了点儿疑心,所以今天才特地过来探探虚实的吧。不过本王自然是让他空手而归了。”
白红莲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被严百的事一搅和,差点忘了正事儿,于是幽幽开口道:“你的伤没事了吧?”
“那是自然。”折扇又被李炽拉出来伪装风流才子,“本王爷福大命大,怎么可能就这么交待在那样的小伤之下。”
“少贫了,跟我这儿还装,伤有多重,我又不是不知道。”反驳是一种习惯,但越说下去,美人红娘的气势就越柔软了下去。
或许是白红莲突然示弱的气焰让小王爷觉得别扭,也可能是美人脸上难得出现的自责和关心让李炽真有那么点儿感动,小王爷“哈哈”了两声,立马转移话题:“你呢,最近过得好吗?”
“我在准备我跟张元哥的婚礼。”白红莲陈述着事实,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
沉默良久,小王爷语带嘲讽道:“恭喜你了,终于把自给儿给嫁出去了。”这话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小王爷只知道,这句话是他该说的,但却未必是他想说的。
“既然如此,相识一场,送我份贺礼吧。”红娘看向坐上的李炽,眨巴眨巴的眼里突然泛出精光,如同猎人看向徘徊在陷阱边上的猎物。
小王爷回视着美人那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睛,背脊突然有点发凉,这种感觉……是久违的被人算计的感觉,吞一口唾沫,小王爷颤着嗓子问道:“好……好啊,你……想要……什么……呀?”
红娘狡黠一笑,纤细食指轻勾两下,而后附到小王爷耳边,喃喃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