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那句话,项玉哭得更痛了,肩膀还一抖一抖的。随着肩膀的抖动,本来就没有愈合的伤口仿佛裂得更大。
“好的,只要你不说出去,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也没脸跟她处了。我害了你们,也害了我自己。我没脸跟她处了。呜呜。”
他站起来,带着哭腔说。他还摆出一副想扶她,又不敢扶的样子。
那一刻,项玉竟然相信,相信他绝对没脸再做自己的“姐夫”了,绝对。他也不会再做这样的事。
“啊,姐该不会是……”已经15岁的项玉,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她鼓起勇气,一字一顿地说:“我冉姐——你是不是——已经被她祸害了。你个——你个不要脸的。”
此时的项玉,连话都说颠倒了。她一方面慌乱,一方面还顾得上问这个。
“小玉,我们是自愿的。”小P厚颜无耻地说。
“不要脸。”项玉咬着牙说。
接下来,他又说:“我先带你去医院包扎一下。就——就——就先去你们学校旁边的那家吧。”
他做贼心虚,本打算带项玉去另外一家,壮着胆子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项玉的表现,仿佛让他看到了某种“守口如瓶”的可能性。
此时,离大马路已经很近了。来到了马路上,正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在另一种“求生欲”的指引下,项玉就“乖乖地”跟他上了车,而不是对师傅也充满了未知的恐惧感,继而拒绝上车。
那师傅挺好,看到项玉肩膀上的血,不仅没拒接,还说了一句:“那咱赶紧走吧。”
“咋整的这是?”师傅边开车,边关切地问了一句。
“哦,不小心摔了一下。”他急忙说道。
很快地,他们就来到了医院。一是距离近,二是师傅开得不慢。
在医院,医生帮她清理伤口前,还问了同样的问题。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很快地发出声音。是他,再次替她回答了。
“哦,不小心摔了一下。下雨,路滑。路滑。”
项玉的伤口里,还有残留的碎片,清理时,医生又说了一句:“这咋还扎进玻璃了!”
“地上有玻璃。回去我就清理了它。回去我就清理了它。”他说。
他总是急着回答别人的问题,仿佛,都不给项玉说话的机会。可是,嘴在自己身上长着,大庭广众之下,也没人敢捂她的嘴了,她要是真想说点什么,还真能没机会?是她,压根就没给自己这个机会罢了。
不知为何,真实的经过,她就是说不出口。想喊,又喊不出来的感觉。
仿佛,她又知道这是为什么。与其说,她在替他隐瞒罪恶,莫如说,她在试图藏起某种“羞耻”。
所处的环境告诉她,固有的认知告诉她,在某些人眼里,这也是她自己的丑事。她怕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哪怕,错不在她,哪怕,她更是一个受害者。
想的多,亦是她张不开口的原因之一吧。
以前,她多骄傲啊!
她也早就从报纸上看到过类似的案例,一个女孩和她的家人,勇敢地将施暴者送进了监狱,结果,使得全家搬离了所处的环境。文章里呼吁说:“非议是二次伤害,一定程度上,它也是受害者的帮凶。”文章里,更提到了非议这一事实。虽然,她没有遭受到更大的侵害,可她还是害怕,还是有顾虑。
她的潜意识仿佛在说:“万一这事传开了,不说别人,就说马集中学的同学们,他们在提到我的时候,又会说些什么?会不会是:‘听说,咱们学校副校长的女儿,转到了私立中学后,被……’”
想得多,顾虑也就多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面子问题,也是一种问题吧。她考虑的,还有父母的面子。他们,需要她这样吗?
实际上,她不是一个没有一点见识的女孩。她从小学起就喜欢看各种报纸,包括法制报。只是,即便她知道世界上有类似事情的发生,也不会想到,它能跟自己有关。她觉得,它离自己的生活很遥远。
她也应该知道有强制WX这种罪行。强制WX,也是一种罪,触犯刑律,需要坐牢。她逃了。他也没再继续施恶。真追究起来,他还是有罪的人。
项玉,会去追究吗?
当她把他的罪行视作自己的隐私,他也就更容易被她隐藏了起来吧。
在安全的环境下,项玉竟然说不出事实的真相,仅仅只是蒙羞这么简单?仅仅只是怕别人说闲话?还是,因为她懦弱、内向?问题是,她都被人这样欺侮了,都被捂嘴了,都流血了……
说不定,在她看似乐观的背后,也隐藏着某种悲观的想法。她首先想到的是有可能出现的非议,而不是,更多的人,会试图帮她撑起一把伞。这把伞,能替天行道,能惩恶扬善,也能帮她主持正义,洗刷耻辱。这把伞,才是一把真正的保护伞。
她,真的被人说过——勇敢。
在她沉默的同时,医生并没有沉默。医生还随口问了一句,问他:“你是她什么人?”
“哦,我是他哥。”
项玉没有反驳。她依然像一个哑巴。她也没有给家里人打电话。她怕他们担心。此时,她反倒冷静了,也不觉得害怕了。
她更不想住院,她只想赶紧回学校。一方面,学校能带给她更多的安全感;一方面,她怕耽误了功课。
那天,她是被宿管阿姨接走的而不是被他送走的。医院的人给宿管阿姨打了个电话。
项玉,巴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他。她想的是,不想再见到他,想想都觉得恶心,而不是,让恶心的事见光,让恶心的人受罚。
到了宿舍,她们都关切地问她同样的问题,包括油小荷。项玉就借用了他说过的话。她们要是追问,她就把头低下来,干脆不说话了。就像是,她即是一个受害者,也是施害者的“帮凶”,试图帮他窝藏“罪证”。
睡前,向玉不仅主动地跟她换了床铺,还协助油小荷帮她擦了擦脸,帮她铺好了床。当她们都睡了,当她们闭上了眼睛做美梦,项玉,却睁着眼睛做起了“噩梦”。
无论在医院里还是来到了宿舍,置身于人群中,本来,她已经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