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彪双手持枪,身子忍不住的有些发抖。
能混进市长先生的生日宴,尤其是能混上饭桌,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正常流程下,几乎毫无可能。
首先,能来参加市长先生的生日宴的,无一不是城里的达官贵人,名流显赫,这样的场合,安保问题当然是重中之重,每一个陌生的面孔都会倍加惹人关注。
其次,显赫的朋友当然也是显赫,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参加宴会的人家同属于一个圈子,几乎可以看做一家人,至少是一类人。这类人的圈子很宽松,也很严谨。他们欢迎任何新成员的加入,只要新成员有足够的实力,财富或者地位,因为新成员很可能代表着新的利益的产生;同样,他们防范着每一个新面孔,新面孔也是风险,有可能会分掉他们已经占据的资源,蚕食他们已经分享的蛋糕。
而王二彪无论如何都跟显赫扯不上半毛钱关系,王二彪长的精瘦,双眼突出,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皮袄,操着一口陕北土话,蹲地上就是一副典型的陕北老农的形象。这副模样,换做其他任何一个时间,或者任何一个达官贵人云集的宴会,王二彪都没有一丁点进去的可能。除了今天,除了马市长的生日宴。
王二彪能进来,实在是机缘巧合。王二彪怀揣着一颗同归于尽的心,两把枪并未掩饰,直直的插在腰间,他昂首阔步的走向宴会厅,满心的视死如归。平生第一次,王二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顶天立地的男人。王二彪突然间有些想林长寿了。
宴会厅守门的是马市长的大管家刘福。刘福原本是刘家的大管家,自从马发财当了刘家的女婿,刘福就作为刘翠微嫁妆的一部分,一同归了马家。
刘福从刘家的大管家变成了马发财的大管家,身份可谓是一落千丈,不知道被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笑话。不过刘福本身对身份的变化倒是甘之如饴,伺候刘老爷固然是身份光鲜,伺候刘老爷的姑爷,刘福也并不觉得委屈了自己。本来就是个伺候人的角色,要是还挑三拣四,恐怕这份工作也就做不长远了。
作为马发财的大管家,刘福自然是知道马发财大办生日宴的原因的,他也知道那门炮和三十发炮弹是从河南郑将军那借来的。刘福当时还建议马发财,是否应该请郑将军,至少是郑将军的一两位下属来参加生日宴,一方面是卖郑将军一个人情,从此也算有了联系,而不是一锤子买卖;另一方面,郑将军是有能耐的,郑将军的人如果能来参加生日宴,那郑将军的能耐也就成了马发财的能耐。
不过马发财并未采纳刘福的建议。首先,兵荒马乱的年代,人人都是过河的泥菩萨,今天叱咤风云风生水起的郑将军未必明天仍然能衣着光鲜。一旦郑将军战事不利,有个闪失,和郑将军牵扯过深反而不利。而郑将军但凡高歌猛进,今日的生意就是明日的交情,马市长过生日时,郑将军借炮助兴的名头跑也跑不了。
刘福想了想,是这个理儿,也就放弃了请人的念头。
今日刘福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在宴会厅迎来送往,力求为马市长在各界名流中多挣下一分香火情。冷不丁刘福看见了满脸杀气的王二彪龙骧虎步,朝着宴会厅信步走来。
刘福心里咯噔一下,暗自盘算,该不是郑将军觉得只谈买卖不谈交情,收了冷落,派人兴师问罪,砸场子来了吧。
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刘福看王二彪越看越像是郑将军派来砸场子的。看王二彪的年纪,三十来岁,正是壮年,身子精瘦,却满脸杀气,显然是真正从尸山火海中爬出来的家伙。这样的年纪在军中摸爬滚打,肯定早已经是个军官,偏生穿了一身皮袄,平白作了一副穷酸打扮。
事出寻常必有妖,穷酸老农怎么可能腰上别着两把枪,还大摇大摆的冲着宴会厅走来,刘福心里更加确信了王二彪的身份。
刘福对着身边的手下吩咐了一声,就堆起一脸笑容向着王二彪走去:“这位军爷想必是郑将军的属下吧,嗨,您别生气,之所以没敢请您,就是我们马市长怕郑将军贵人多忙事,没空前来,马市长您是知道的,什么都好,就是脸皮薄。这样,您先里面请,等宴会结束,我再代表东家请您在城里好好玩几天,您看可好?”
王二彪一脸错愕,当他看到刘福迎上来时,都已经准备掏枪,拼个鱼死网破了,没想到刘福偏生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的台阶。
王二彪冲动,但并不愚蠢,他索性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就跟着一个伙计踏步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里金碧辉煌,各界名流纷纷推杯换盏,宴厅内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王二彪进来后,厅内忽然诡异的安静了三秒,随后又喧闹依旧。
名流通常会掌握一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技能,当王二彪走进来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震惊:怎么老农都能进宴会厅了,腰上还别着两只枪?!
名流们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王二彪的进入就好像是天鹅群里突然闯进了一只乌鸦,格格不入。
名流们虽然诧异,但也没有一个人前去打探王二彪的消息。他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对于任何一个新面孔都保持有足够的警惕,陌生人代表着未知,而未知,是所有权贵的天敌。
王二彪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他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就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只等正主的到来。王二彪用力握了握腰间的枪,仿佛握住了救命的良药,亦或是止渴的鸩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