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前,门可罗雀,牌匾歪歪扭扭地挂着,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它掀下来。街上偶尔几个行人,也是面色青黄,神情萎靡,不是伤就是病。这?是传说中的河口镇吗?
邹虎等人显然也很诧异,一行人没有说话,径直进了驿站。
“督尉可在?”邹虎上前问一名正在扫地的小吏。
小吏却头也不抬,有气无力的说,“不在了,死了。”
林岚邹虎等人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
“敢问督尉大人如何而死?”邹虎耐着性子继续问,按照他的脾气,早就想把这小吏掀翻暴打了。
小吏这次终于抬头了,看着邹虎说,“你们是朝歌来的吧,不管你们要去哪儿,赶紧喂饱马上路吧,西岐神军很快就要杀来了。我们侍奉不敬神的人王,都要死的,神灵已经降下瘟疫,大家都跑不了。”小吏垂着脖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的样子。
西岐神军?这什么名头?同为人族,西岐虽然近年逐渐壮大,但也不能狂妄的以神军自称啊。
邹虎气的胡子倒竖起来,“好个姬昌,当真反了!”随即转向林岚说,“大人,社稷有难,恕邹某不能继续护驾,这河口是我大商重镇,绝不能落入西岐之手,我等须立即将情况查清上奏朝廷,坚守此地率领军民抗贼保境。”
邹豹与两名士卒一起向林岚行礼,从他们的态度看,根本没给林岚选择的机会。
“社稷为大,将军有如此气节,令我深感敬佩,此地与闻太师驻地不远,想必闻太师也会欣慰嘉奖诸位。”林岚说着,向邹虎等人行礼。
邹虎喊来马夫,交代一番,打算让马夫继续陪林岚南下。邹虎毕竟官阶较低,有没有携带兵符,正想进入驿站厅堂,寻找高级将领商议。正此时,从厅堂里走出一个架着双拐的人,全身缠满麻布,丝丝血迹渗出,看起来像是重伤不久。
“来者何人?”伤者朗声问道。
“朝歌官盐驿站,淮夷路一等督军校尉邹虎。”邹虎拱手回答。这个头衔略长,淮夷路指的是从朝歌过河水、淮水直到东南部九夷等诸多域外部落地区的运输路线,那些部落尚未开化,慑服大商天威才臣服,但出产颇丰,稻米、水果、海盐等等,淮夷路主要负责这些资源的运输,是一条经济动脉。而朝歌官盐驿站负责的路线,除了淮夷路之外,还有武江路、东海路、大泽路等。
“我当是朝歌来地钦差,却只是个运杂货的武夫,也罢,邹大人请进吧。”伤者一副傲慢,立在一旁。
邹虎正要发作,邹豹赶忙拦住,小声说,“这里不太正常,小心行事。”见此情况,林岚也想一探究竟,并不急着和邹虎兄弟分别,跟在邹虎身后一起进了驿站厅堂。
几人落座,有小吏上茶,但其实只是水。
“不知几位远道而来,所去何方?”伤者坐在主位,向大家发问,听声音年纪大概60岁上下。
邹虎正要回答,邹豹抢先问道:“还不知大人如何称呼,我等唐突到访,不可失了礼数。”
林岚心中暗暗佩服,这句话接的好,目前河口镇形式混乱,你把自己脸都包上,也不自报姓名,上来就问我们机要信息,当真该防。
伤者哑笑一声,尴尬地说:“抱歉,是我失礼了,我是这河口镇的保民官,只因驿站大督尉张奎将军突然生病暴毙,我便代为管理这驿站事务。”
邹虎一听,脸上显出一股不悦,说:“哦!朝廷武官殒命,理应报请朝廷,另行派遣武官到职,保民官仅是镇上布政小官,怎能擅自越级,担负如此重任?”斥责之意毫无遮掩,邹豹暗暗捏了一把汗。他本想拦住哥哥,奈何他这暴脾气也是真的压不住。现在好了,你都把态度托底了,想周旋也不可能了。走一步算一步了。
林岚与邹豹交换眼色,准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突袭。
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知道,数日之前上一批粮米运送到朝歌时,从这河口镇带到朝歌的消息,仍是一片繁华,南宫俊甚至还揩油私运了一罐茶叶,而仅仅数日,河口就有如此变化,实在无法理解。所以这一切的衰败、瘟疫未必是真的,别人表演给你看而已。很可能是一次哗变,一部分人偷袭或者暗杀了督尉,夺权后执行恐怖方针,一方面封锁街区,一方面放出天降瘟疫和西岐神军之类的说辞糊弄居民客商,无非是掩盖真相,对方能安排如此妥当,必然是有恃无恐,我们一行寥寥数人,还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怎么有底气跟对手撕破脸呢?
哎~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邹虎没有,他只有虎胆熊心!邹豹在这对兄弟组合中显然是给哥哥托底的智将,但此时也只好观察对手的反应了,没准连这河口镇都出不了!
“呵呵,邹将军说的是,只是现在朝廷尚未下达任免令,也没有其他人选暂时担当,所以,老朽不才,就在大家的举荐下勉强代理了。”说完,又是一阵哑笑,随后咳嗽两声,身边小吏赶快上前拍背、递水。
“原来如此,大人真是勤政爱民,有您代理这河口驿站,必然是稳稳的。”邹豹赶快顺着话头,恭维几句。
“惭愧惭愧,老朽只是暂且代理,等过几日朝廷任命下来了,我就可以退休啦。”伤者模样的人演技很好,可以拿奖封影帝了。林岚心里吐槽,但脸上不动声色。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啊,看衣装并非行伍中人。”老者似乎早就注意到林岚,终于问到他头上。
“回大人,小民乃朝歌酿酒师傅,本次是要去淮南九夷地区收集百草灵药,用来为纣王配置药酒。”这几句忽悠滴水不漏,既没有偏离行程方向,不致使对方怀疑,更以纣王药酒来施压,表示我们是受王命行事,别给我们添乱。邹豹暗暗佩服。心想,这个庆叟靠谱。
但对方眼珠在麻布条后面一转,马上接话说:“既然是为大王做事,我等都有义务,现在东夷纷乱,百越争斗,苗蛮四起,九夷则更是混乱不堪,不如我来为诸位指派一队精悍士卒,共为大王分忧。”
“大人心意,我等深感欣慰,然刚刚听闻西岐军队即将进犯,河口重镇,须重兵把守,一兵一卒都要守护成汤江山,我等虽为大王酿酒,也仅是歌娱之乐,相比江山社稷,实在轻如鸿毛,还请大人以保境安民为要。”邹豹巧妙应对,哼!要是和你指派的精悍士卒行动,不知哪夜我们就成了刀下冤魂了。
“哦,所谓西岐犯上,无非是叵测之徒制造的谣言而已,根本没有这回事。”伤患老者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再协商的意思,似乎在为这个话题画上句号。
“近日南方连绵阴雨,我看各位可小住一日,明早渡河即可在日落前抵达淮阳驿站。”伤患模样的老者摆摆手,小吏便做出请的动作,邹豹率先起身,拉起哥哥邹虎便出了厅堂。
林岚紧随其后,老兵和伤兵小五跟在最后。看对方的阵势,是要完全将我方捏在手里了,根本不给任何主动权。
出了厅堂,却发现驿站大门已经关闭,守门的士卒装聋作哑,问什么都没反应。林岚心想,大白天的关门,这是明摆着囚禁啊,既然你要留爷,爷就陪你玩。邹虎邹豹进屋商议,避免引起怀疑,没有让老兵和小五参加。
邹豹检查了一下房间,似乎没有暗格,但仍旧不放心,以家族内部的手语和邹虎交流,虽然看不懂,但从邹虎渐渐惭愧变红的脸上看出来,邹豹给哥哥上课呢。
“两位不必打哑谜了,我已在房间设下静谧符篆,桌边的五尺见方之内的任何声音,都不会传出去半分。”林岚说到。
“大人神通,我兄弟佩服之至。”邹豹拱手相敬。
“但如今形式混乱,真假难辨,我等该如何行动?”邹虎面色犯难。
“不慌,我已放出真视之眼,今日我们到来,对方定然要做一番安排,等我真眼汇报即可知道对方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林岚胸有成竹。
“既然如此,我们就等着吧。还请大人做法。”邹豹说着,眼睛盯着门扉,意欲为林岚守护。
林岚不废话,立即运起魂海,与真眼打通链接,由于武道系真眼侦察范围很小,所以需要更贴近目标才能得到情报,于是就需要林岚时刻保持御魂状态,以得到信息。此时林岚本体无法做出活动,只能靠同伴守护。
真眼接通后,林岚看到那递水的小吏反而坐在厅堂的官椅上,而那个伤患模样的老者,则侍立在一侧,几个劲装黑衣人站在厅中,似乎在听从指令。武道系真视之眼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只能看,并不能传声,所以对话完全听不到。如果要知道对话的含义,必须让真眼开启灵域,但要离得更近才行。大厅太显眼,红色的球飘过去必然被发现。
林岚突然想起那大蛇从上偷袭的战术,于是把真眼升到房梁,悬于官椅上方,悄悄开启灵域。
对话信息源源不断地涌来——
“不如现在杀了,免得生出后患!”一个黑衣人说。
“不可,这几人从朝歌来,正好用我移魂大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的小宠物换到他们身上,给我们做朝歌的卧底。”一个黑衣女子说。她脸上有一道深红色的刀疤,甚是吓人。
“我看不必啦,有我们梅山七帅在,根本不用卧底,直接杀过去,抢了那朝歌便是。”口出狂言的是个秃头汉子,一身的黑毛像铜线一般。
“不好不好,我在习练上古巫术,正需要炼制人魂,还是交给我,还能给大家做一顿可口的心肝全席!”一个长着满嘴尖牙的一个枯瘦男子说。
林岚心想,这是哪来的一群怪物!还自称七帅,七怪还差不多。
突然官椅上的年轻人举起右手,示意大家噤声。
“有客人。”他说着,随手甩出一道黑色飞刀,瞬间刺穿了林岚的真视之眼。一阵血雾消散,林岚失去了侦察视野。
“毁我法器,看我不打爆你!”林岚愤愤的说,自从重置武道真元,林岚性情都变得有些火爆起来。
邹豹赶忙问:“大人,情况如何?”
“真眼被发现了,我只看到他们聚集了一群奇人异士对付我们,但具体的行动尚不知道,总之我们要小心,对手中有人会移魂大法,还有人懂上古巫术,食人心肝,夺人魂魄。”
林岚说着,邹虎邹豹脸上惊恐之色渐浓。
“大人神通广大,可有破解之法?”邹豹问。
“有,”林岚缓缓地说,“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