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坐在床上,翻看着手中的纸质杂志——这已经是好久以前的杂志了,但是王莽仍然看的津津有味。
杂志很薄,王莽早已看完两遍,这是第三遍看,里面有一篇文章他很喜欢,感觉寓意深刻,每次去读,都会有新的触动。
“旺盛的,终会堕落,化为尘土。那些冲破了重重阻碍,破土而出的新生,将再次踏入循环。人类欲望,无所穷尽。”
王莽将这段话一遍遍咀嚼,只感到一种迷茫愈加强烈。他已经将财产捐了出去,捐给了那些阵亡者家属,本应该一身轻松,无所惦念,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反而更加焦虑了。为什么呢?自己到底在焦虑什么呢?是在担心复兴军的未来吗?
可是,历史向来都是如此演绎的啊。旧时代的顶峰,迎来了崩坏,于是新时代,全球化的时代出现了。新时代到了顶峰,便又一次的崩坏,于是,高效时代诞生了。而到了现在,便是高效时代的转折处,倘若复兴军最后赢得了胜利,以后又会怎样发展呢?在某一个顶峰,迎来毁灭?那样的话,那些牺牲的人,他们的牺牲,真的值得吗?
王莽轻轻吐了口气,揉了揉发涩的双眼,再次低头看向那篇文章,只是脑中所想,却早已不是文章中的内容。
听着门外传来的嗡鸣声,王莽抬起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户。“终于来了。”
来人推开门,注意到了王莽的注视,不由得笑了笑,拎着椅子走了进来。
在桌子的另一面坐下,来人看了看王莽手中的杂志,便挑起了话题。“你好,我叫慕容实,你叫我慕容就好了。现在还有段时间,不如我们先闲聊一会?”
“有什么可聊的。”王莽笑了笑,合上了桌上的杂志,随手丢到了床上。
“王莽,我听说过你,去年还受过表彰,只是没想到不到一年,就要陷入这种境地,转变的这么突然,是什么感觉?”
“感觉?失落,迷茫,够了吗?不够的话,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符合的,我再加一些。”
“对我有些敌意呢。”慕容实摇了摇头,“你不必这样的,毕竟稍后参与审讯的人里,可没有我,我就是负责押送,哦不,是护送,我就是护送而已。”
王莽打量了一番慕容实,那一身白西装,确实很难联想到,他竟然也是一个军人,还是一个地位颇高的护卫军成员。
复兴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护卫军,就是眼前的慕容实所在的军队,负责管理社会体制内部的安稳协调,监察其余部门的作风和思想(这个功用可以忽略),还有就是负责守卫城市的安全。
另一部分就是外派军,王莽所在的部分,唯一的作用就是打仗,派出去打仗。护卫军的地位高于外派军,毕竟,对于上层管理者而言,真正参与守卫自己的,还是护卫军。
王莽收回视线,冷冷的说了一句:“护卫军的啊,挺好。”便不再言语,自顾自的闭目养神,毕竟自己一会要收到怎样的审讯还不得而知。
慕容实也不恼,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便继续和王莽说着话。“其实啊,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都是一个城的人。其实我比较好奇,徐川死的时候,你是个什么感觉。”王莽猛的睁开眼睛,紧紧的盯着慕容实,慕容实仿佛没看到一般,继续说着没有说完的话,“你和徐川中将,关系不错吧,毕竟他妹妹都嫁给你了,虽然死的早了点……但你就这么杀了……”“慕容实你给我闭嘴!”
王莽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凶恶的盯着面前的这个身穿白衣的人,这个衣冠楚楚的臭虫。
“啊,好好好,我不说了。”慕容实轻轻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你说你,政治立场都不对,咋还有这么大的情绪呢,面无表情不才是你正常的态度吗?”
王莽的手握紧,松开,如此重复了几下,便冷哼一声,坐回床上。他看的出来,这就是来恶心自己的,毕竟,他是护卫军,自己是外派军。
“好了,时间不早了,和我上车吧。你可要小心些了,这次事件的影响很是恶劣,已经不止一个城关注你了。估计今天下午,你谋害战友同袍的事情就会传出去……你们外派军的地位,可真的是不安稳啊。”
王莽听着这假惺惺的安慰,突然便安静了下来,紧紧的盯着慕容实,盯得慕容实浑身发毛。“其实,外派军对我而言,无所谓的,我也从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因为值得。”
王莽低下头,手低垂在桌面下,看不清在做些什么。但这却让慕容实感到极度不安,他不知道这来自何处,甚至对于这种不安深感耻辱——一个戴上了限制手环的即将被判处死刑的死刑犯,又有什么可怕的?
“时间到了,你再不走,我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慕容实怒道,试图用凶恶掩饰刚刚的胆怯的耻辱。或许,光是言语也不足以洗刷刚刚的耻辱,他倒是希望王莽此时反抗一下,拒不从命,他便有理由整治这个外派军的弃子,曾经的荣耀。
不过很遗憾,王莽缓缓站起身,迈步走向门口,打算服从。他并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报复。“哼,算你识相一些。”慕容实看着王莽走过自己,恶狠狠的说着。
王莽旁若无人,看都没看慕容实一眼,在路过慕容实的时候随手向床上丢了什么东西,慕容实不由得看了一眼,就在此时,异变突起!王莽猛的转身扑倒了慕容实,手腕翻转间,慕容实的枪便到了自己手里,慕容实此时也终于醒悟过来那仍在床上滚动的是什么。
那是一对限制手环,一对被关闭的限制手环。
“可是,我不后悔,不代表你可以说道,你不配,你不配说我爱人,不配说他的哥哥,更不配说那些阵亡的将士,我死了,自有我哥哥替我偿还我未完的罪孽,我不介意,偿还的时候,多你一份。”
慕容实想不明白,也没机会去想,王莽是怎么挣脱的,门外的人听见声音,打开门冲了进来。那是慕容实这一生见到,最明亮的阳光,虽然很快便熄灭了。
“一个生长在安逸里的人,凭什么会感觉自己比那些浴血奋战的人更高贵,顶端循环,正是因为有着你这样的人,才会存在吧。”王莽丢下枪,双手垂在身侧,身后,一排排凝聚着光亮的枪口,正朝向着王莽的脑后,凝视着他那豁然开朗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