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寒是提着一壶酒来找我的,十年的挑花酿,是个好东西。
“阿萝,好久不见。”他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是很久都没好好睡过了。
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熟人,难为他还记得我喜欢的东西。拿过酒壶就斟了一杯,也不管他,自己先喝了一口。
“好酒!”
“别叫我阿萝了,现在江湖人称收破烂的铁娘子!”喝了酒,浑身都暖了起来,话也多了。
燕北寒噗的笑出声来,烈酒差点被呛进肺里。
“东海的天香石,你怎么搞到手的?”我有些好奇。
“突厥来的商队都要走这里才能去中原,天寒地冻的,折损个一两队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这个强盗!”
“可不是我,阿莫那小子干的。”他笑了笑,想起了什么,神色又暗了下来。
“阿萝……前些日子,我遇到了他。”他有些迟疑。
“打住打住,这事以后再说,我们先谈生意!”我摆摆手,一脚踏在凳子上,豪气干云的把霜月明拍在了桌子上:“赎回去!一千两银子,顺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市侩!你还不如去抢好了,就算是东海天香石做的武器,如今这个市面哪里值这么多银子!”他站起来,也一脚踏在凳子上,将酒杯拍在桌子上,酒水洒的到处都是。
“可不止一千两银子,还有你们大军用旧磨损的武器,都得给我!”我眯着眼:“可别想着拿那些折损的箭矢充数!”
“你真是要抢了?”他有点不可置信。
“行了吧,你们那些不要的破铜烂铁最后还不是要丢掉,我卖给你的可不止这把霜月明,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
“我呸,老子媳妇要你卖给我?”
最后燕北寒还是扔给我一千两银子,气冲冲的走了,我在帐子里笑的打滚,这次真是发了大财。
燕北寒看见那个小乞丐的时候刚刚巡城回来,她坐在城门口,脸上已经脏的看不出样貌,衣服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冷的不行。
“喂,小乞丐,别坐在这里,这里是城门重地,想要饭去后面生活区要去!”他踢了踢那个缩成一团的人形生物。
“不准你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乃丐帮大弟子郭巧!”她腾的跳了起来,整张脸都冻僵了,再在雪地里待上个半天,怕是脸都要冻坏了。
没等燕北寒说话,她就又叫了一句:“骚包!”后面的巡城兵都要笑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大将骚包的。
燕北寒被这句骚包噎的半天说不出话,只是觉得那个小乞丐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分外好看。
“来人,把她绑回去,让沈姨给她清理一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发了这么一条命令。
“大白天绑架!你个混蛋……唔……唔,放开我!”他继续去安排事情,对身后的咒骂声充耳不闻。
再次回到帐子里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那双大大的眼睛瞪着他,明亮的惊人,就像是突厥商队里经常贩卖的那种黑宝石。
郭巧,真是个好名字。
她的手很软,也很修长,只是关节上满是冻伤。好好涂药,翻春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燕北寒第一次知道有人能这么爱哭,只要他声音稍微大一点,那双黑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就能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或者是不准她出门了,眼泪也会瞬间流出来。
营里的闲话都要传疯了!什么大将为了小媳妇,多粗犷的一个人啊,现在说话轻言细语的。什么大将天天被踹出帐,却一点怨言都没有,第二天还老老实实的去鹰嘴崖给小媳妇掏鸟蛋啊。
这些嚼舌根子的!
“你是不是听到那些天杀的传的龌龊流言了。”燕北寒端着米粥,冷着一张脸看着偷笑的郭巧。
“听到了,你这个大将好像没啥威严啊,他们都敢嚼你的舌根子。”郭巧憋着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明天我会给他们说你是我徒弟,这些话你不要听,你一个女孩子天天被人这么说对声誉不好。”
燕北寒看着郭巧的笑脸渐渐的变没了,表情变得冷漠起来。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今晚不吃饭。”
“喝了粥才会暖和,听话。”燕北寒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却被她躲过了。
“我减肥!”
“阿萝,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燕北寒又来找我喝酒,大概是觉得我是个不错的酒友。
我没有回答,我一向只当一个沉默的听众。
“阿萝,你知道吗,我带着她去了映雪湖。那天的天气真是好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就她那双眼睛,又黑又亮。我当时就觉得自己陷进去了,这辈子都拔不出去了。”
“阿萝,不成的,真的不成的。她就像一朵花,没办法在塞北的荒原上扎根。你不知道,当我看见她满身是血坐在城门口的时候,我差点就疯了。我不敢去想,她如果死在乱箭里怎么办!”燕北寒一拳砸在桌子上,吓了我一跳。
“走了也好,阿萝,我是离不开雁门关了,有些责任总要我去抗,可是这个鬼地方哪里留得住她。”
我不能再沉默了,燕北寒已经醉的差不多了,这状况可不常见,他一向自律。
“喂,给我留点,你请我喝酒结果自己把酒喝完了算什么事!”我推了推他。
“雁门关是挺冷的,不过别人小姑娘愿不愿意待,你总得问问才知道吧!”
“那天我去了君山,有个眼睛很好看的小姑娘给我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就这句话,我收你一千两银子,你不吃亏!”
燕北寒突然笑了,一个醉鬼咧着嘴嘿嘿傻笑实在是不怎么好看,我抢过酒壶就出了帐篷。
走的时候燕北寒来送我,我看着一辆辆装满武器的马车笑的脸都要裂开了,找来带路的老伯伯已经清点好了车辆。
燕北寒精神极好,胡子都刮的干干净净。
“这就对了嘛,你一个守关大将,把自己搞的精神萎靡邋里邋遢的,像个什么样子。”
燕北寒看起来有点尴尬。
“把别人小姑娘接过来吧,那小姑娘想吃这边的馕饼都想疯了。”
“嗯。”燕北寒更尴尬了。
“礼数周到点,我听说她爹爹好像是丐帮的大人物,能教出这么娇蛮的闺女,性子肯定很火爆。”
“嗯。”燕北寒脸都红了,我觉得他也很有意思。
“我想想还有什么……嗯,到时候你别再把别人小姑娘直接塞军营了,要别人爹爹知道了,非得打断你的腿!”
燕北寒脸绿了:“你怎么话这么多!”
真真是有趣!
“你打算时候接别人过来?还不知道小姑娘的‘奈何明月照沟渠’要吟诵多久呢!”
“下个月大休沐,快马过去,闭嘴吧你!”燕北寒恼怒的在拉着车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我哈哈大笑,笑声化在冰雪里,久久都不消失。
“喂,阿萝!”燕北寒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谢谢了!”
我背对着他摇了摇手,此去路途漫漫,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和那小姑娘怕是已经成亲了吧。
“阿萝!”燕北寒的声音听起来更远了,我有些恼了。多好的意境,他怎么这么没完没了!
我又抽了马屁股一鞭子,马儿跑的更快了。
“他在藏剑山庄。”我还是听清了这句话,真是扫兴!
“伯伯,转道,不去藏剑了,我们去霸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