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夹喇嘛的筷子头在到目的地之前是不会透露斗的情况的。
一来是害怕起内讧,二来是夹来的喇嘛可能有各种身份,万一有个有势力的知道了地点,派人先下手截胡,那也就白忙活一场。
而如果不透露消息,那所有人就都是筷子上的喇嘛,不管是小沙弥还是方丈,都被夹着呢。
这算是江湖规矩,要想分这杯羹就得按江湖规矩来。
但何忍冬还是想先问问情况,因为他心里也发虚。
这些人找到他一定是因为他父亲的名头,家里这么多代干这行的,最有名的就是他父亲了,这一行里少有不知道的,称得上是一代枭雄。
而他父亲去世好几年了,所以才找到了他,这行里老派土夫子,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手艺,都不会差。
但何忍冬虽然把他家的本事都学会了,却没怎么实践过。
只是在十二岁和十八岁下过两次地,一次算是放野,一次算是成年礼。
当然如果真要下地,还是没问题的,只是生疏些罢了。
但这地下做活,一个不精细说不定就有惊喜了,而且这帮人都是亡命之徒,说不定一个失误,没死在机关下,倒死在了这些人手里。
行里有句古话叫“父子下的,兄弟下不得”。
就是说人性在这种环境是最不可相信的,即便是兄弟说不定都会害你,更何况和这些人是第一次见呢。
何忍冬心里仔细盘算了下,还是决定开口问问:“不知道是什么斗?”
“油斗。”对方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下,抿嘴盯着何忍冬看了半天才说话。
“我是说什么类型的?”何忍冬听出刚才那句话已经是对方在敷衍,假装没听懂,想留个面子。
我当你没问过,你当我没听懂,我不坏规矩,你不撕破脸。
但何忍冬也不想顾那么多,所以又问了一句。
“这……不合规矩吧?”那个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何忍冬早就想好了说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我这样的不比你懂规矩?”
他一边说一边往那人脸上瞧,见还是没有动静就又补了句:“实在不行就另请高明吧。”接着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那人看了一眼何忍冬,还是没说话,反而把右胳膊抬起来,然后把手缩到袖子里,左手做了了个“请”的姿势。
何忍冬一看这是要和他对手,也就是讲价。
心中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也是老派土夫子,说话做事都有一股子老江湖的味道。
现在的土夫子都没有以前那种派头了,以前讲究的是藏,或者叫不露。
没有像现在土夫子这么炫的,这样的讲价方式也是这种派头的体现,不能明面上讲价,所有事都在袖子里,只有两个人知道。
这种方式有各种叫法,也不光是古玩行里这么玩。
有叫袖里吞金的,有叫拉手比价的。
无论是买方还是卖方,其中一方会主动把手伸到对方的长袖里面,买方会握住卖方的五指,几个指头一动,有一套固定的方法可以交流。
那个人握住何忍冬的手,然后说:“这个价,这个整,这个零。”
何忍冬感觉手上的力量变化,在确定数额之后愣了一下。
这个价高的离谱了,不要说请他这样的二把刀,就是请他父亲,这个价都绰绰有余了。
他怀疑对方是不是说错了,想再在袖子里问一下,结果还没反应过来方面已经把手抽出去了。
“兄弟考虑一下,行的话给个答复。”然后在桌子上放了个字条就离开了。
何忍冬看着这个人走出店的背影,居然生出了一股崇拜的感觉,这就是大家风范吧?何忍冬心里想着,他父亲怎么就没这么有派?看起来总是土嘻嘻的。
言归正传,在人走之后何忍冬又坐回到原来的地方眯上了眼睛。
他开始在心里做决定,到底是去或者不去。
他本来是想去的,只要对方稍微透露一点关于墓的信息,让他心里有个准备他就会答应对方。
但是在知道对方报价之后,心里就开始嘀咕了。这年头天上不会掉馅饼,出这么高的价总有出这么高价的理由。
而且能出这么高价的主必定不是奔着发财才下地的,一定有其特殊的目的。
一次能出这么多钱的人干啥不能挣钱?
非得冒着生命危险去玩,一定是为了别的东西。
这一行里每个人都有一些陈年旧事,这不奇怪。总有一些人为了别人不能理解的目的在努力,他父亲从小给他讲的各种真实的故事里这样的人很多。
何忍冬以前觉得这些人好傻,但他父亲告诉他这些人也是无奈之举,为一个所谓的宿命活着是很傻,但总好过那些没有宿命只有宿便的人吧。
这句话对小时候的何忍冬有了很大冲击。
可如果选择不去的话……何忍冬也舍不得,这笔钱实在太多了。
他现在很是缺钱,不然也不会想把咖啡馆卖出去。
但又害怕有命拿钱没命花,实际上按照规矩应该是下完地,干完活再拿钱,很有可能连拿钱的命都没有。
并且他对于对方一点了解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万一对方狠心一点,完成任务后把他在地下做了,再扔到一个几千年前的古墓里,那就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他脑子里冒出各种思绪,出来一个,否定一个,然后由冒出来一个。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开始做各种梦,包括100年前发生的事,他父亲讲的故事,各种粽子和尸体,最后在一个噩梦中惊醒。
醒来后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泡了一杯浓茶接着继续想。
其实一般人在这种时候就已经放弃了,因为人都爱钱,但大多数人还是爱命超过爱钱。
但何忍冬不算是一般人,他性格里本身就喜欢折腾,从装修咖啡馆就能看出来。
真正让他思绪不定的也不是这次的钱,他如果想赚钱的话也不会把咖啡馆这样瞎整。
让他不能拒绝的是一种向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向往。
他从小就是听他父亲和他爷爷讲倒斗的故事长大的,对于这些现实且奇幻的故事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倒斗代表着人类最原始的一种欲望,获取财富和探寻死亡,对这种刺激的向往已经深深印在了何忍冬骨头里。这是他下意识就想要做的事,是他的感性。
但理性让他选择放弃,他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这么做是错的,是充满危险的,很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而且第六感让他觉得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结束,只要踩进去,就是一个无法脱身的泥潭。
天人交战一番,他还是拿起了那张纸条,拨通了上面写着的电话,告诉对方,他同意了。
最后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如果他答应这件事,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结果,无论什么结果,这件事都算结束了,他心里不会有任何遗憾。
但如果他拒绝了,等他老了回想起这件事一定会后悔。为了不留一生的遗憾,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后来他确实经常回想起自己当初的选择,但还是会后悔为什么会选择踏入泥潭。
相比起一些东西,一辈子的遗憾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得到很多,但并不比他所失去的珍贵
说的有点远,咱们书归正传。
何忍冬很久没下过地了,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他猜测像螺纹钢管,矿灯,考古铲头,折叠锤,多用军刀这样的东西对方会给他准备好,他需要做的是收拾出来自己专门用的东西。
每个土夫子都有自己平常习惯使用的小工具,随时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比如像是黑驴蹄子,金钢伞,豹筋,百宝盒,飞虎爪之类。
这些工具有的是师父传下来独有的宝贝,有些是自己用的顺手的东西,有些是机缘巧合得到的。
这些东西准备起来本来是不难的,只需要回家把他父亲的一套取出来就好。
可这样一定会被他母亲发现,他母亲是很反对倒斗这行的。
何忍冬父亲刚因为下地去世不久,现在儿子又要用这些东西,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何忍冬有一个发小叫陆子野,人如其名,没什么其他能耐,就是路子野。
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搞来,他最常吹的牛是:别忘了我名字叫啥,只要有钱,杨贵妃用过的姨妈巾我都给你整到。
出点血让陆子野搞一套装备问题不大。
但这货还有一毛病,就是不讲究,人最怕不讲究,你要青花瓷,他给你来一朵青色牵牛花,还是雌的。
一般东西问题不大,但下地的都是用来保命的东西,一个差错就非死即伤。
万一他要是给你搞黑驴蹄子的时候一个不讲究来头灰驴,你舍生忘死塞到粽子口中,结果粽子嘎巴嘎巴嚼了,吃的还挺香,那多尴尬。
所以只能给他讲明利害,再多给点钱,会靠谱很多。
这货还有一句口头禅:天高鸟嗷嗷飞,水深鱼哗哗游,路宽我嘎嘎野,钱多我咔咔挣。给多少钱,办多少事也是这人的特点。
除了这些之外,土夫子还会找一样东西当护身符,就像是摸金校尉会带摸金符,发丘中郎将会带天官印。
何忍冬的护身符是一块玉佩,是他们家传的宝贝,也就是那块大少爷死的时候还握在手里的东西。
当年何家破败之后只剩下两样东西,一个石头盒子,还有一个就是这块玉佩。
二少爷心想这是大哥拼了命也要盗出来的东西,一定不是寻常之物,所以也就传了下来。
到何忍冬父亲这一代,他在去世前交代何忍冬一定要把石头盒子和他一起下葬,当时他父亲也才四十几岁,怎么看也不到交代后事的时候。
他像是安排后事一样和何忍冬这么说,何忍冬还心中一阵纳闷。
结果不久后他父亲真的就在一次下墓时失手了,尸体是被当地人发现的,看起来极为狰狞,整个脸看起来像是被撑爆了一样,几乎认不出面容,被撑开的口里,鼻子里和耳朵里都是红泥。
最后何忍冬还是靠着这块玉佩才认出了尸体。
也按照他父亲的安排,把那个石头盒子和尸体一起下葬了,现在就只剩下这块玉佩被当作护身符戴在身上。
何忍冬也算见识不少,对于古玩玉器说不上有造诣,但也是从小就是看着好东西长大的,在宝贝堆里练就了一双贼眼,对于古玩有一股子特殊的感觉。
即便不知道东西的来历年代和产地,但就是能看出好坏,他说这是一种感觉,很中二的说这叫人器合一。
他一眼看出这块玉佩不简单,这块玉佩通体是白色的。
但手电光照上时候发出的却透着淡淡的绿色,那种白里透绿的色彩里有着一股里冷冽,让人看了觉得心神都发凛。
何忍冬也好奇这是什么东西,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也找专业的人鉴定过,那人说这东西颜色透白,纯正匀亮,质地细软,手感温润。应该是硬玉,但又和翡翠不一样,他也没见过这种东西。
中国人一般把这样的东西叫“神物”,所以就被何忍冬当成了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