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识(许延另有其人,所以之前顶替许延的王渊识,开始恢复自己的姓名。)叹息。罢了,吃完再说吧。
沈霁记得在上海那次不期而遇的夜晚,许延,不,王渊识跟她说:“这些年我见过很多死人,我害怕有一天你见到我的时候,我也是一个死人。我更怕有一天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一个……死人。所以,走吧。拿枪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不要留在这样的人身边,很危险。”
可是她不怕,她甚至也可以把自己变成一个拿枪的亡命之徒,所以她才走上了这条路。
救国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像陈桦说的那样实业救国,可以从学医救人开始,也可以从教书育人入手,不论哪条路,都比她现在选的这条路要安全要简单得多。
可她偏偏选了这条路,因为她的爱慕之人就在这条路上。
吃完后,沈霁说:“我错过了开学时间,不然,我现在应该是学生军。许…王渊识,我不怕危险。如果我害怕危险,我不会来南京,我不会再寻你,我不会想尽办法转入军校。”
她从来就不缺乏勇敢,她从来就不惧怕挫折,她的性子里有着天然的乐观和韧劲。虽然她有时也很爱哭,但那不过是她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沈霁继续说道:“再过两个月我就十九岁了,我不是小孩子。每个成年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但做什么都是自己可以选择的。我选择往后余生与你同进退共甘苦,我选择不辜负生命为国效力,也不辜负爱情与你相依。只要…只要你不把我推开。”
王渊识静静的看着沈霁,她的脸上带着疲惫之色,头发也有些许的凌乱,从狱里出来的她还没来得及收拾一下自己的仪容。
1925年初,王渊识初到金山任教时,沈霁还不到十三岁。那时的她喜欢听他讲故事,喜欢跟在他身边狐假虎威的吓唬陈枫,喜欢跟他撒娇装可怜。
他也宠溺她,任由她胡闹,只要她开心就好。他总想着,她不过是个孩子,任性胡闹也是正常的。
现在,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王渊识也知道有些东西在他和沈霁之间发了酵,如今,他们有的不单是师生情,更多的是男女之情。
可是,他只愿她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而不是跟他一样刀尖舔血不得安稳。
“去年,中原大战,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三十万。”
“现在东北又在日本人的虎牙之下,局部战争每天都在爆发,也就是说每天都在死人。”
王渊识自言自语,沈霁默不作声,但仔细的听着。
“我选择戎马一生,就是为了让不该死的人可以好好的活着。”
“回上海去吧。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不管这个世道有多乱,我只希望至少你可以好好的活着,那样我才会觉得有些许安慰,那样,就算有一天我死了,也会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沈霁觉得王渊识的逻辑很可笑,“离开你,我就会活得好吗?与你在一起,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吗?这个乱世,不只是你的乱世,这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乱世。无论在不在你身边,不该来的战争还是会来,不该死的人也还是会死。难道离开你,这个乱世就会对我网开一面吗?还是,你只是单单不想要我缠着你?”
“沈霁,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条路是通向地狱的,所有想要与兽搏与鬼斗的人,都在这条通往地狱的路上也成兽,变了鬼。与鬼兽为伍,你能想象那是怎样的生活吗?”王渊识正在这条通往地狱的路上,他每天都在撕咬和杀戮,然而这一切根本就没有多少是为了民族大义,不过是权势和利益在使然。
“你不用吓唬我,不喜欢我就直说。”沈霁背对着王渊识抹眼泪,她不顾一切跑来南京,不是为了让王渊识再一次把她推开,她是真的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不管他身边有多危险,也想要和他在一起。
可王渊识,就只会把她往外推,从没想过排除万难,和她在一起。
这让沈霁无比伤心难过。
“你知道你今天是怎么出狱的吗?哪有什么查明真相?如果不是我托人打电话到警察局,你怎么可能出得来?你知道如果没有我帮你,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无非一死。”沈霁嘴硬道。
“死?你年轻貌美,他们怎么舍得让你死?你会消失,然后看中你的人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然后你就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了。那时,死都会成为一种奢侈。这不是一个讲理的世道,甚至也不一定讲法。”
沈霁走到王渊识身边,“可是你会保护我,对吗?”
听到是王渊识把她救出来的,沈霁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和欣喜。
“我就怕,万一我没办法保护好你~”
“如果连你也保护不了我,那我一个人,岂不是更遭殃?”
“军人,特工,大家闺秀,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境遇,遇到危险的概率自然也就不一样。你如果走上我这条路,情况会变得很复杂。”
“你是什么?有多复杂?”
“我是军人,也是特工,甚至还有可能成为间谍。”说这些,只是为了让沈霁知道他身边有多凶险,好让她知难而退。
“那你一定很厉害,我的眼光真好。”
可沈霁却笑得没心没肺,王渊识看得出来,她主意已定。
“傻瓜。”他真的被这个一心只想跟他在一起的傻瓜给打败了。
沈霁正色道:“民国十五年(1926年)腊月二十五那天,你生日,我看着你许了个愿。我说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为你的新娘。你还记得吗?”
他当然记得,她那时娇羞而坦然的笑,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傻瓜。我不是许延,你怎知我生日就是腊月二十五?”
“我不管,反正那时我眼中的人就是你。要不我再许一次愿?你何时生日?”
王渊识笑道:“腊月二十五。”
“你与那个真的许延是同一日生的?”
“同日不同年,他生于1903年,我生于1905年。”
“我生于1912年,你比我大七岁。”
“嗯。”
“我就说嘛,你哪有那么老。”
王渊识和沈霁对去留的争执,就这么心领神会的搁置了。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