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士,你且给安排个章程来,到底该当如何?”
顾非龙十分无奈,只得主动请五竹来开条件。
“给我们一匹马,让我和小姐走到三里远的距离开外,然后我们放人。”
五竹淡淡回应道。
这个条件算是很过分了。
顾非龙虽然难以接受,却更是无奈,他向来自诩洞悉人性,但是眼前这家伙一点都不像人,倒像是铁板一块,踢过去能把脚给撞折。
若换做是其他人,他都会忍不住上去斡旋争取一番,偏偏这瞎子行事出人意表,简直是自己命里的魔星,他可万万不敢冒这个险。
顾非龙咬咬牙,只得硬着头皮把五竹开的条件告知了赤弦单于,末了还不忘补充道:“大王请三思,这贼瞎子手段了得,准是患了疯症,万不可因小失大,白白为了一时意气而有损大体!”
五竹的手段行事,赤弦单于自然体会最深,地上那只触目惊心的血耳朵,他手里用来止血的鲜红毡布,都在警示着他。
这位北方草原霸主身材虽然不高大,但生得鹰目隆准,眉骨圆起,是个颇有威势的厉害人物,他略一沉吟,慑人而自信的目光环顾四周将领兵官,朗声道:
“我二十年前在饮马泉畔崛起,打的大仗小仗不下二百场,不知道有多少次向死而生,多少次败中求胜,当然,也有不少次失败。但是,我这一生从未惧怕过死亡,包括今日。”
他浓眉一挑,将头颅高高扬起:“草原儿郎们,我死后,为我诛杀这凶徒,我宁做断头的单于,绝不做求饶的单于!”
周围密密麻麻的数千军人、百姓开始躁动,不一会便声若雷动,大群蛮人纷纷欢呼、怒吼、谩骂起来,气氛瞬时变得极为凶险紧张。
顾非龙面如死灰,知道这赤弦单于若真要有个好歹,自己小命亦是难保,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单于这番激昂陈词,用的是蛮语,五竹和叶歌虽未听懂,但看那赤弦慷慨悲壮的神情和语气,自然也能略略猜个大概。
蓦然间,叶歌心生异兆,觉察劲风自侧脸袭来。
她应变机敏,“强破坏性真气”发向足底,猛然向前一掠,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激射而来的黑色羽箭。
那羽箭狠狠扎进了一匹战马的臀部,战马吃痛,血流不止,纵声长嘶,发疯般地向那紧贴地平线的残阳奔去。
单于这番话无疑已经激起了一部分冲动莽撞之人的情绪和杀意,热血涌上心头,自然也冲走了那投鼠之忌。
但见又是几道黑羽箭朝叶歌射来。
方才在羊圈的那番作为,使得叶歌此时身子十分疲累,而“强破坏性真气”虽然效率高,爆发强,却也消耗极大。
好在这几道黑羽箭的准头和去势远不及方才那支,叶歌运起体内源源不绝的先天真气,身子朝五竹和赤弦单于的位置飘去。
刀光划过,封住叶歌去路,两个冲动的蛮族武士已经冲到眼前,红着双眼,挥舞战刀,爆吼着砍将过来。
“强破坏性真气”再次被叶歌强行运起,她蓦地疾停,同时一个铁板桥避开那柄袭面而来的战刀,身子又极快地从地上拔起,朝侧边转去。
然而侧边又有几个年轻的蛮人手持弯刀短棍,爆吼着迎面逼来。
旋即叶歌再次半转身子,同时朝后方疾退,弯腰避开两只羽箭,行云流水地再朝前一扑,一个贴地滚闪开数只刀枪。
眼看围攻叶歌的蛮族人越来越多,隐隐渐成水泄不通之势。
她心下大呼药丸,小心脏狂跳不止,震得胸口脖子都不安地微微晃动。
四处皆是敌人,杀机此起彼伏,绵密不断,让人惊心动魄,又感绝望疲惫。
叶歌犹如一只笼中困兽,状貌极为狼狈,处境极为凶险。
叶歌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再也难以使出多余力气,几道慑人刀光在余晖的映照下,放射出一片血色,朝叶歌急速倾泻下来。
叶歌惊叫一声,出于本能将身子放倒。
一只黑色铁钎自天上来,以投奔怒海的气势狠狠撞散绵密的刀光。
五竹从天而降,护在叶歌身前,铁钎破风,急速颤动,如雨打沙滩万点坑,迅捷而精准地击打着周围一切敌人。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围过来的八名蛮族武士持刀的右手腕同时被铁钎击打穿透,呲呲冒血,几人惨叫着慌乱退后,还有几个豪横的,受了重伤反而激起了无尽戾气,面容转而狰狞扭曲,挥舞拳头,扑了前来。
五竹横扫铁钎,将这几人击飞。
他站在如浪潮般汹涌的蛮人武士前,身形单薄瘦削,却岿然不动,犹如壁立千仞。
身前是叶歌,身后不远,是已被击晕的赤弦单于。
此时的他,还能勉强遵守着神庙的四大定律,只是伤人,不愿杀人。
第一定律,神庙及守护者不得伤害人类,也不得见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
第二定律,神庙以及守护者应服从人类的一切命令,但不得违反第一定律。
第三定律,神庙以及守护者应保护自身的安全,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定律……
……
此刻的五竹也想象不到:
很多年后,他会成为一个极强大的顶级杀神,手下超渡亡魂无数。
以至于后来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笃定地说出了这番评断:
“老五乃当世第一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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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终于下山,此时月明星稀,虫声啾啾。
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蛮子们却感到了料峭的寒意。
众人围在五竹和叶歌身前,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赤弦单于还没死。
只是晕了。
顾非龙却又醒了。
顾非龙神貌颓然,只是干巴巴地看着眼前僵持肃杀的画面,也不敢再多做言语。
他环顾四周,只想觑个机会缝隙,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他一双鼠眼溜来溜去的时候,突然视线停在了某处,心下顿时放松不少。
鼠眼的瞳孔里映照着不远处行来的一个身影,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是一名老人,身上散发着凝而不散的浓重气势的老人。
顾非龙长舒了一口气,暗忖:大长老既然已至,虽说不一定能击败这个瞎子,却可以配合武士声东击西救下单于。
昏倒的赤弦就在五竹身后不远处。
众人不敢逼太狠,便是投鼠忌器,有所顾虑。
即便是他刚才发表了那番激昂无畏的喊话,但是此刻的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昏死过去的赤弦单于,也就成了什么都无法施展的废人,自然也无法继续鼓动北蛮战士前来搏命。
反而成了五竹和叶歌的人肉护身符。
然而此时,武力强大的萨满教大长老出现了。
单于也不像刚才那样被五竹贴身挟持。
那么,一队人通过攻击叶歌而牵制五竹,让大长老去救了大王,这是可行性很高的法子。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个瞎子很在乎这个南妮子。
草原战士,机敏狡诈,富有作战经验,无需商量,几个眼神互动,数人便已会意,悄悄将身子逼上近前。
他们只待大长老走到合适的位置,然后便再次出击。
大长老走到了一个完美的位置,他停了下来。
月光打在他枯皱愁苦的脸上。
五竹面无表情,身子笔挺,如一杆深深扎在草原的长枪。
叶歌身形虚浮,小手抓着五竹,有些喘,神情微微紧张。
大长老面朝五竹和叶歌,神色瞬间激烈而复杂地变幻着。
他沧桑而浑浊的眼睛凝望着二人,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行为。
大长老跪了下来,虔诚恭谨地匍匐在地。
“恭迎长生天下凡!”